第十七回 地下通道
我的人还在不停的翻转,上下左右颠倒无序,我看到我脑袋边有一丝亮光,是佟姐的手机,正跟着我们一同坠落未知的深渊。
当时我想的是手机摔坏了多可惜呀,伸手去抓手机,当我摸到手机的一瞬间,我的屁股砸在了地面上,一股巨力从尾椎直传到胸口,差点把我的肺给挤出来。
扑通,扑通。
又是两声,是佟姐和步老师跟着摔下来的声音,但没有惨叫声。我用手机照过去,发现他们是平稳落地的,想来是途中佟姐找到了支撑点作为缓冲,带着步老师免去了坠落的疼痛。
我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开始怀疑我的屁股还在不在。
佟姐过来拿走了我手里的手机,也不感谢我在万难之中护住了她的财产,我真是肉痛心也痛。
“这是哪啊?”佟姐问。
她用手机来回照射边上的石壁,这是一个尚未开发完全的地下通道,周围是凹凸不平的岩壁,只有几个黑魆魆的洞口,用木板勉强搭了个门框出来,除了没有铁皮轨道,很像是电影里矿洞的感觉。
步老师走到洞口,佟姐很殷情地跟着他,帮他照亮想看的地方。步老师探身往其中一个洞穴看了一眼,咕哝一句:“还挺深的……”
“这里这么多洞,该不会是以前非常时期的地道战旧址吧?”我揉揉屁股起身。
“我怎么觉得像是《夺宝奇兵》里的地下洞窟?”佟姐叉着腰说,“里面还有摆着许多棺椁和十字架。”
“还有无数蝙蝠和老鼠。”我补充道。
步老师也说:“以及流淌着燃油的小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重点是我们要找到正确的路。”
“步老师你写过那么多冒险小说,肯定有提到主人公在遇到无数条岔路的时候该怎么做吧?”
“有,比如拿蜡烛出来检验氧气浓度,以及探查风的流动方向。”
“不是放在东南角然后等火焰颜色变绿吗?”佟姐说。
“你那是《鬼吹灯》!不要串戏好吗?”我提醒她。
“蜡烛是没有了,不如我扔块石头看它往哪落来判断风向?”我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
“你怎么不丢你的脑袋?”
“我又不是无头骑士!”
“我是说你这么笨要脑袋有什么用?不如借我踢两回?其实我还是高中女子足球队的前锋……”
“我还是‘爱脑袋保护协会’呢!对于你这种想让别人脑袋搬家的女魔头表示强烈谴责!”
步老师厉声道:“你们两个是一得空就要吵一架吗?”
我和佟姐赶紧收声,齐齐看向步老师。
“每个通道几乎都长一样,没办法判断该往哪走。给我打个光,我先看看日记本上有什么内容。”
佟姐乖乖地给步老师打光,我把石子丢在空中,它笔直地往下掉落,看来吹的是上下风。
“什么啊?”佟姐那边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我好奇地走过去看,原来那本日记本是空的,除了封面写了名字以外,后面皆是空白。
“得,线索到这又断了。”我摊手道。
“不,还没那么彻底。”步老师说。
他抚摸着日记本上残缺的裂口,日记本原来肯定是写了什么的,但那些内容被撕掉了,从厚厚的缺口来看,撕掉的少说也有十几页。
“步老师你该不会想用铅笔把他最后写的内容描出来吧?”我说,这种事小时候经常干。
记得小时候家里买了电脑,但母亲不让我玩,所以给电脑上了密码。母亲自己的记性也不好,总是会把密码记在一个小本上,我找到那个本子,记住了密码,每次都偷偷地打开电脑玩,但最后都会被发现。
后来母亲知道我会看她的本子,所以她会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撕掉把纸藏起来。我有时候能在父亲的大衣里找到那张纸,有时候我直接在笔记本的下一页用铅笔描出原来的密码,然后继续偷偷玩,最后被发现了,免不了一顿毒打。
“描不出来,撕掉日记的人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多撕了几张,余下的痕迹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佟姐说:“那就没办法咯?”
“安静点!”步老师忽然沉声说。
我和佟姐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得所以,但既然是步老师说的,我们只好听从。
只见步老师闭上眼睛,手指从撕裂的缺口上一次次地划过,像是在感受其中的纹路,我就怕下一秒步老师说“沉睡在日记本里的精灵啊,听从我的呼唤,显形吧!阿呼噜卡巴同同卡!”
但是没有,步老师倏地睁开眼睛,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最右边的一处洞口。我们叫他也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鬼上身了?”我说。
“你才鬼上身了!”佟姐抽了我一脑瓜子。
我捂着脑袋:“那你说怎么回事嘛!”
“步老师?”佟姐试探着喊了一句。
步老师回过头来,因为他离得太远,手机灯光照不亮他的面容,只能觉得黑暗里有一团模糊的剪影。步老师不说话,我都没办法把他当人来看待。
所幸他还是开口了:“走这条路。”
“你怎么知道的?”我和佟姐异口同声,说完我们两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记忆。”
“记忆?”还是异口同声,佟姐举起拳头威胁,我抱紧胳膊。
“刚才看到那日记本的时候,我就有种很奇异的感觉,像是某种记忆被突然唤醒。我想这日记本的确是42号的,我接触他的物品,就会有新的零碎记忆钻入我的大脑。”
我一挺身,刚想说什么,但见佟姐也要开口,我又把话咽了回去。再和她异口同声我就会挨揍的。
“他的记忆里有这条地道的地图?”
“不是地图,是路线。”步老师说,“因为他也被关在这里过,然后成功逃了出去。”
“太好了!这说明我们有救了!”
“快走,我的记忆仍有点不完全,趁我现在还记得住。”
我们三人按照步老师零星的记性往前走,这个地下通道岔路多得过分,就跟蜂窝煤似的,但比蜂窝煤还要过分,它这是每个煤眼之间还要相互打通,可走的路线呈几何倍数上升。
越走步老师的动作越迟缓,到了最后他需要在一条岔道前想上十几分钟,才能决定下一步往哪走。
裴俊残余的记忆带领我们走到了一处光亮之地,但不是外界,而是一个地下较为开阔的空间,像是防空洞。里面还有生活物品和野营帐篷,桥洞底下的流浪汉居所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但流浪汉不会住在地下迷宫里。
帐篷后面是一条地下河的水道,挖的时候可能水面还很高,水渠挖得很深,现在只剩下了一条浅浅的水波。这附近留下了很多生活垃圾,但多数是一些压缩饼干和袋装方便面之类的。
我看到那熟悉的红色包装方便面就说:“这些人肯定十年前就住在这里了。”
佟姐很讶异:“你怎么知道?”
“那种包装袋后面还画着泡方便面流程图的,都是十年前才有的款式。你们这些有钱人肯定不知道,但我小时候经常吃这一款方便面,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佟姐无语,在这方面她确实无法反驳我,毕竟穷人有穷人的生活方式,没经历过的人完全无法理解。
“十年前就住在地底下了,他们是鼹鼠吗?”佟姐说。
“不是鼹鼠,是人。”步老师说。
他在帐篷之中四处搜罗,但只是收获很多,只有无穷无尽的白色塑料和腐烂得不成样子的食物残骸。
“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想找到什么东西?”佟姐问。
“记忆。”步老师的回答很简单。
我顿时领悟了,步老师不是在捡垃圾,他是想知道这里有没有42号给他留下的新的记忆碎片,如果42号在这里生活过,那么想必能唤醒他的一部分记忆。
佟姐耸耸肩:“那没办法,记忆这种东西我们也不好帮忙一起找吧?”
我也开始翻找帐篷:“说不定还能找到新的日记本呢?听步老师之前有说,42号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么多年过去,不可能只留下被撕掉的那一本。”
“要找你找。”佟姐抱着胳膊,敬而远之。
我看她的样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不喜欢碰垃圾?”
“你这话问一百个人九十九个都会说不吧?万一长虫子了呢?”
“都烂了十年,有虫子也早就光顾过了吧?”
佟姐还是不肯动:“打死我也不要捡垃圾。”
“太可惜了,我还以为你曾经还是公园拾荒领头人呢!”我转过身,翻开一团已经被捆起来的垃圾袋。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头衔?”
“你反正头衔不少,多一个也很正常。”
佟姐不以为然:“哼!你也就翻翻垃圾的时候比较勤快!”
我一指边上:“步老师也很勤快啊。”
“他不一样,他是在……”佟姐提到步老师,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是在寻找回忆。”
“丢掉的垃圾,找不着的记忆,两者有什么区别?”
我好像提了一个很莫名高深的哲学问题,因为佟姐突然间就回答不上来了,我没管她,因为我突然在一副睡袋底下摸到个硬疙瘩。
我把手抽出来,是一枚龙腾戒指,和之前看到的那枚廉价货一致。
“你那也找到了?”步老师说,他的手里也有一枚同样的戒指。
“我就不明白了,这戒指有什么用?他们在批发市场论斤买来,然后人手一个?”
“肯定是什么关系或联盟的象征吧?就像兄弟会一样。”佟姐说。
“可这么便宜的东西,谁都能买,买了就是他们兄弟会的一份子?这不跟传销组织里说你买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好兄弟一样吗?”
“你说得对,”佟姐眉毛一挑走过来,一把取走我手里的戒指,“这上面应该有什么别样的特征标识,只有内部人才能相互指认。”
“这可是从垃圾堆里淘出来的……”我提醒她。
佟姐眉头一皱,但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戒指的内外,终于在内圈里找到了两个不显眼的英文字母:W.M。
“W.M?什么意思?”我问。
佟姐把戒指丢给我,然后拼命地在水道里洗手,显然她刚才是强撑着的。
“那水也不一定是干净的。”我说。
佟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摊着半湿的手,想要找东西擦手,但手边要么是风干了十年的帐篷,以及风干了十年的卫生纸,她无从下手。
看她的样子是要崩溃,我出于好心,把日记本递过去:“这还算干净,凑合用吧。”
第一次,佟姐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我能理解,人嘛,总是会被一些小事击垮。对于一名优质女性来讲,弄脏的手弄不干净,就和内急了找不到厕所,是相当让人抓狂的。
步老师这时候走过来:“戒指内圈的字母应该携带者的名字缩写。”
我看了一眼,他找到的那一枚上面写着:Z.Y
我再翻了翻最先找到的那一枚,是L.K.H。
“这是英文名缩写还是中文名?”
“应该是中文名,我需要找到42号佩戴的那一枚。”
佟姐问:“42号的名字缩写是P.J吧?”
“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有。”佟姐说。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翻。”
佟姐擦完了手,也擦完了她手中的另一项东西,也是一枚戒指,但不是龙腾,相同的是龙的身体,但上半身却是人形。
“这是什么怪物?”我问。
步老师解释:“《山海经》和《淮南子》里都有记录一种人首龙身的怪物,叫做烛龙,关于烛龙的形容更像是太阳,说是当它睁开眼就为白昼,闭上眼则为夜晚,吸气为冬天,呼气为夏天,并能呼风唤雨。”
佟姐把戒指丢给我后继续擦手,淡淡地问:“又是什么志怪神话吗?”
“你好像对这些神话传说什么兴趣?”
“我对虚幻的玩意都没兴致。”
“也是,你简直是当代现充楷模啊!尊崇唯物主义,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在你眼里就该统统打压,鬼片里就不能真的有鬼。”
“天天抱着这些虚无的幻想你才会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的。”佟姐反唇相讥。
“麻烦你叫它的正式学名:想象力!如果都是你们这样冷静又务实的人,不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趣了吗?”
“有用的想象力才叫想象力,没用的想象叫做胡思乱想。”
“在一个事物没有真正成形之前你又怎么知道它是有用还是没用的?你将来有了孩子,你也会替他做决定说学奥数学绘画学钢琴才是有用的兴趣,天天捏泥巴玩肥皂泡拆收音机是没用的行为?”
“起码我的孩子不会蠢得那么令人操心,他自己会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佟姐看了步老师一眼。
“你看看,你只要说出这句话,说明事情在你心里已经定了标准,你的标准已经包括了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你能保证你不会把这套标准强行施加在孩子身上?”
步老师也懒得阻止我们了,他只是在边上淡淡地插了一句:“你们非要争论的话,不如原地结婚看看孩子的教育结果如何?”
“谁要和他结婚!我肯定是和老师你了……”佟姐立马揽住步老师的手臂,步老师很轻易地把手又抽了出来。
“我也不要和这个女魔头在一起,要说在一起那也肯定是……”我的目光也落在了步老师身上。
佟姐警惕地瞪着我:“你也什么也?”
“当我没说。”我移开视线。
步老师拿着那枚戒指:“你是在哪找到的?”
佟姐努了努下巴:“就在那个水道里,水流太弱了,没能冲走。”
步老师翻过了戒指背面,上面写着:“P.J”。
裴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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