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混乱的过去
安培成忽然笑了，仿佛步老师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
“我和你们是一队的，你现在怀疑我有精神病？”
步老师摇头：“不是精神病，你的记忆混乱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是你有精神病？”
我一拍额头，试图把话说清楚：“这不是谁有精神病的问题！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和裴俊大哥是在三年前才遇到的？”
安哥点头。
“这不就得了……”
我刚要拍手，就听到他说：“是啊，没错啊。我大学毕业后，我和俊哥再次重逢就是在三年前。”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哥想了想，笃定地说：“我就这么说的！”
佟姐身子慢慢前倾，像是一条蛇在试探猎物，或者一条猛虎在做扑击前的俯身动作。
“事情似乎比我们想的要严重一点。”
我问她：“什么意思？”
“他现在说的话和之前起了冲突，说明他的记忆到现在还一直处于变化的过冲，甚至可以说是越来越混乱。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他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怎么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是安培成！”
安哥一拍桌子，石面的桌子非常结实，他拍不出多大的声响。
“真的吗？”佟姐不这么想，“万一这是你记忆错乱后想出来的名字呢？万一这个‘安培成’才是小时候遇到裴俊和他称兄道弟的真主，你只是个半道里冒出来的无关人士，得到了别人的记忆就把自己当故事里的主人公了……”
我赶紧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再往下说了。因为我已经看到安哥的拳头紧握，手臂上布满狰狞的青筋，再说下去，这个地方可能就要见红了。
“你摸我干嘛！”
佟姐毫不留情地抽出手，不识好心地瞪了我一眼。
“切！你以为我稀罕摸啊！”
“你以为我稀罕被你摸啊！”佟姐不甘示弱。
安哥脸上的表情非常迷茫：“如果我不是安培成，那我是谁？”
步老师郑重地说：“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我之所以给你标了编号，步尘蹊56号，这说明我之前有观察过你，作为对副体的一种记录。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刚上高一，是以全县第一的考进了重点高中，学杂费全免。并且你在高一又维持了全年的年级前十，在学期末得到了校长亲自颁发的优等生奖学金。”
我立马举手说：“他之前还说自己不爱学习，觉得学习无聊，整天想着闯荡江湖。结果他其实是个最用功最刻苦的好学生！”
安哥不敢置信地后仰：“不可能，这实在太荒谬了，我是好学生什么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的手机就在你手上，右下角最后一个APP，点击打开搜索引擎不用3秒钟，你在关键词里输入你的名字，看看会弹出什么结果。敢试试吗？”
步老师平静地说着，却像是下达了一个极为艰难的挑战。
输入“安培成”，看看出来的到底是不学无术江湖小子还是勤勉用功三好学生。
安哥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说明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我大概能理解这种体会，就比如我在看电影《夺宝奇兵》，幻想自己正跟着印第安纳琼斯满世界冒险，在雨林沙漠地宫荒野九死一生。又玩游戏《刺客信条》，跟着艾吉奥爬圣母百花大教堂和佛罗伦萨乔托钟楼，在枪林弹雨里取敌将首级。在小说《盗墓笔记》里，跟着吴邪上达云顶天宫下至海底墓穴，打粽子斗禁婆，还能受小哥的百般照顾。
但一旦从这样的虚拟世界里清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甚至是个沉迷游戏而又忘记写作业的苦命学生。
这种失落感就和安哥发现原来记忆里和俊哥同生共死的人不是自己一样，而后者的失落感恐怕还要强烈上数十倍。
步老师说：“我们还需要再一步证明，如果你的过去确实和42号没有关系，你和他的关系没有那么铁，你大可不必为他那么费心费力，做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也会继续搞定。”
“你打算把我赶出队伍？”安哥问。
不知怎么的，这位原本一向魁梧的汉子忽然就软了下来，那语气更像是恳求。
“不是，你跟着我们也只会遭罪，而你其实不必遭受这些的。我是主体，有义务彻底同化副体，这是我该履行的承诺。你不一样，你的人生本该是一帆风顺。”
“我为俊哥的死伤心了那么多，三年了，我都难以释怀。现在你告诉我，别在人坟头上哭啦他跟你没关系的，我那么多感情全都是自作多情？”
“我没这么说……”
“那我就偏偏要继续自作多情了！我不管，这一切是意外也好，是误会也好，我这辈子就认裴俊做大哥，不管他认不认我。现在他被人害死了，我必然会为他讨回公道。在那之后，或许就像你说的，我该回到一个毫无波澜的人生当中去了。”
我赶紧劝他：“别冲动啊大哥，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都被人丢进地牢了。你要是和玉老大说一声你和我们没关系，和这事也没关系，说不定还能过得舒服一点。”
“我不需要舒服，我的人生就是缺那么点刺激，现在机会来了，我不想错过。”
安哥嘿嘿一笑，样子有些憨厚，但话语倒是格外诚恳。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佟姐在一边无聊地抠指甲，这种时候我们不必多说，做决定的还是要步老师来。
“你一定要来？”步老师做最后的确认。
“一定要来！”安哥说。
“不后悔？”
“不后悔！”
“那行，我们可以开工了。”步老师起身。
“开什么工？”我一边起身一边问。
“想办法出去啊！你还想在这里搭窝长住呢？”
佟姐问：“你有主意了？”
“暂时还没有，只有一条最笨的方法。”步老师坦白道。
我很快就见识到了步老师所说的笨方法是什么。
我们来到了会议厅的外面，又回到了曲折迂回的地道之中，步老师让我们三个人同时出发，遇到岔路就分出一个人去走，另外两个人继续往前，再遇到岔路如法炮制。
等到我们进入岔道后，每一次在分叉处拐弯都要大喊一声，告诉步老师。步老师则站在岔路的起点处绘制地图，一旦遇到了死路，步老师会让我们按照远离的路径往回走，然后在分岔口选择新的一条道路。
这样做的效率比较低下，相当于是把迷宫里的所有可能的路线都试了一遍。但笨方法往往是最实在最坚定的，效率低但十分有效。
我走迷宫的时候还会有些心里发怵，但时不时都能听到同伴的呼声，一个人也就没觉得那么怕了。我们偶尔会需要一些奇特的地形，比如佟姐遇到了一处像是地下居民用的厕所地带，我听她隔了两堵墙骂了有十分钟。
我这个人就不走运了，看到的除了墙壁还是墙壁，直到五分钟后，我听到安哥那边也传来一声高亢的喊声。
“发现帐篷了！”
我不由得精神一振，帐篷！如果说找到帐篷的话，那我们就有出去的机会了，因为从帐篷这个起始点出发，步老师是知道该如何走向出口的路线。
我们很快地围聚过去，都到了安哥所在的地点，的确看到了一面面帐篷，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我记得上一次看到帐篷，水渠好像是在帐篷的右手边？”佟姐也有点不太自信。
“别怀疑了，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把这里的垃圾翻了个底朝天，现在你看它们都还是未拆封的状态！”我说。
安哥疑惑地说：“我没听懂，你们是在说什么？”
也难怪他疑惑，毕竟上一次我们下到地道里他并不在场，不知道我们曾经见过另一处有帐篷的地界。
“很明显，这里虽然也是住宿区，但不是我们上发现的那一处。”步老师下了结论。
我刚刚升起的希望一下子就被泼了冷水，如果不是原来的那一点，从这里出发能不能成功脱离地牢还是未知数呢！
“如果这里是没来过的住宿区，是不是这里的垃圾也该翻一翻？”佟姐问。
我很奇怪：“你之前不是很讨厌翻垃圾吗？怎么现在反而主动提起来了？”
“我主动提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快点动手，没听出来吗？”
“切！你自己怎么不动手？”
“废话，我不想碰！”佟姐理所当然地双手抱胸。
我真是郁闷无比，说的好像我是专门来翻垃圾的，我又不是环卫工人，我也是队伍中的一员好么！虽然地位低了点，但起码也要给予基本的尊重嘛！
安哥倒是没有索要毫无意义的尊重，他翻起垃圾来干脆利落，很快他的大嗓门也喊了起来。
“这是什么？”
我一看，他手里举着的是一枚龙腾戒指。“嗨！别大惊小怪，这玩意不值钱的，我们之前还发现了好几个呢！我小时候在小卖部就有见，四块钱一个……”
步老师却很认真地接过他手中的戒指，“不，这枚戒指还真的有点特殊。”
“啊？”我的话还没说完，有些尴尬。
“哈哈！叫你吹牛，被打脸了吧？”佟姐十分乐意看到我窘迫的模样。
我不想和她一般见识，直接问步老师：“怎么就特殊了呢？”
“这戒指的内圈，写着Y.T.L。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T.Y.L？一条龙？银滩路？要跳楼？”我开始胡猜。
“笨！是玉叹兰！”
“哦——玉叹兰是谁？”
“你属猪的吧？”
“我属牛，到底是谁？”
安哥说：“囚龙帮现任老大，玉叹兰。”
“哦！！”
这下我是真想起来了，没办法，老大的名字和他的作为实在不符，顶着一个文人的名字做的却是一个帮派的龙头，这让我确实很难联系在一起。
步老师拿到戒指呆了一会，忽而嘴边挂着神秘的微笑。
“我大概知道，56号那段错乱的记忆是从哪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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