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检索记忆
安培成指着自己:“你是在说我?”
“嗯。”
“抱歉,我还是有点不习惯自己被人用一串数字当做名字喊。”
“没事,你很快就习惯了。”步老师淡淡地说。
我心说也就步老师这样的人麻木又心大,不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别人的内心变化,就算安哥说这话的时候带有抱怨的语气,步老师也不觉得是他需要改,是对方适应能力差的问题。
佟姐说:“跟那枚戒指有关吗?”
“有关,因为很有可能,玉叹兰就是他记忆中的自己。童年的自己。”
“等等,”我先打断一下,腾出时间来捋捋思路,“这个意思就是说,刚才安哥回忆里对俊哥无比崇拜的初中小毛头,是玉叹兰?他回忆的是玉叹兰的记忆,故事里和俊哥结拜的人其实是玉老大?”
“怎么可能!”安哥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但很明显底气不足。
“可玉叹兰的记忆怎么会跑到他的脑子里去了?”佟姐指出问题的关键。
我想了想:“也许是安哥和步老师撞到的时候,记忆混合在一起了吧?”
“那也应该是裴俊和安培成的记忆混合,这里面有玉老大什么事?难道他也被同化了吗?可我们不是眼睁睁看到他活蹦乱跳吗?”
“或许……他已经死了,我们看到的是他的幽魂?”我异想天开。
佟姐在我脑袋上砸了一下:“别胡说八道!现代社会哪来的鬼?”
我抱着脑袋不服地大喊:“现代社会还有主副体呢!鬼怎么就不可以有了?”
佟姐握紧拳头,充满威胁地说:“因为我不喜欢!”
“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给你准备三尺白绫和小板凳!”佟姐咬牙切齿。
真意外啊!多才多艺,艺高胆大的佟姐居然还会怕鬼,这可真是世纪大发现,我应该先记在小本子上,改天寻找机会好好吓她一把,看她还敢不敢轻视我。
步老师轻咳道:“不管是什么原因,起码记忆的主人找到了,这对我们有益。”
安哥“哼”了一声:“能有什么益处?”
步老师看向他:“你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安培成刚想否认,步老师却上前一步,两个人面对面,几乎胸膛都要撞在了一起。
步老师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个头明显要比壮汉安哥矮上一截,可他的气质和眼神都占据了上风,他才是决策者。
“查看了玉叹兰的记忆后,我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角色,她是一个中年女人,每天穿着彩色的旗袍出现在街头巷尾,更巧的是,她姓麻。但你猜,她是做什么的?”
安哥脱了口唾沫:“做什么的?”
“她是站街女,玉叹兰每天清晨从巷弄里出发去上学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在街头站着了,抽着女式摩尔烟,她喜欢玉叹兰这种文弱的模样,还会冲他吐烟圈调戏他,每次玉叹兰都会低下头匆匆地走过去。
“而当玉叹兰放学回家,女人还在那里,她的工作一直延续到晚上甚至半夜,比学生可要累多了。所以基本上玉叹兰每天都会遇到她,以至于在你和他的记忆混合之后,这个女人就以餐馆老板娘的身份,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你的脑海里。”
“这只是……巧合而已。”安哥不肯接受。
“那我问你,在你初中的时候,每一天是怎么安排的?”步老师更进一步,咄咄逼人。
“我……”
“说清楚了,从早上几点钟起,一般吃什么当早餐,做几路公交车,班主任是什么科目的老师,放学和不和朋友一起回家,回家后会经过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几点钟写作业几点钟睡觉——都说清楚了。”
步老师的语速忽然加快了,吐字如开枪,连我都感受到了压迫感,更不要说被连环炮质问的安哥,他的额角已经开始冒汗了。
“早上……六点四十被闹钟叫醒,然后去对街的包子铺吃早点,初二学会自行车后就骑车上学了,班主任姓王,教的是数学,我们叫她王麻子,因为她的脸上的确有很多麻子。我放学一般多是一个人走,路上也不能逗留,回家晚了我爸会揍我,吃过晚饭后我又要去老师家补习功课,晚上九点才能回家。中间……没有遇到一个姓麻的女人,也没人穿旗袍……好吧,我承认,我长这么大除了电脑上还真没在现实里见过穿旗袍的女人。”
“现在,明白了吗?”
步老师继续问,语气像是质问犯人。
“明白了。”
安培成顺从地点头,像是已经认罪的犯人。
他认了“罪”,罪名是把别人的记忆当做是自己的,还在那里回忆往昔沾沾自喜。就像小屁孩在路边捡到了玩具车兴高采烈,结果一个黑着脸的小孩拿着遥控器带着同样黑着脸的父亲气势汹汹要打你。
安哥其实也怪可怜的。别看他虎背熊腰膀大腰圆,可他确实挺可怜的。
“明白就好,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玉叹兰的记忆。如果你想起来什么,就直接说好了。”
冷酷无情步老师,还在人心上补了一刀。
佟姐在一边悄悄地吐舌头,前不久她还和安哥在争吵,现在她只是为安哥感到同情。
我站在她边上,轻声说:“我能问你看上步老师哪一点了吗?”
“干嘛问我,那你呢?你又看上他哪一点?”
我赶紧挥手:“你别乱说啊!我又不是看上他,我们是简单的师徒关系!”
“哟!师徒,还简单?你这刻意的强调简直是欲盖弥彰呢!”佟姐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
“起码我就没在步老师家里过夜!”
“我也没……”佟姐忽然坏笑了一下,换了口风,“那你可要加点油了,我们的关系可是进步非常快呢!”
我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加油?”
“你不怕步老师被我抢走?”
“你就算做了步老师的正房太太也不能禁止我向他拜师学艺吧?”
“万一我还真就明令禁止了呢?”佟姐勾起嘴角。
“切!”我一百个不信一千个不服,“你能说服他?步老师的脾气倔得就像是还没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他怎么可能听别人的话?”
“你说的那是别人,我是别人吗?要想让一个男人听话,就要用女人的秘密武器……”
佟姐笑靥如花,努了努嘴唇,她樱红色的唇上映着如星光般的亮片,看起来就像是可口的果冻……再加上她不经意扭了扭盈盈可握的腰肢,和因经常运动而纤细匀称的长腿,简直是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身材!
“可恶啊!你居然利用生理结构耍赖!”我愤愤不平。
佟姐翻了个白眼:“没你想得那么龌龊!我说得是厨艺,步老师在家从不做饭的,也只有我这种和他认识了好几年的人,才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女人嘛,遇到心爱的男人就甘愿做他的厨娘,拴住他的胃,再拴住他的心,最后才是拴住他的床……”
“你这口吻怎么和我曾经遇到一个阔佬很像?我警告你,再说下去就有点少儿不宜了!”
“你又不是少儿!”
“我心里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我义正辞严。
“滚蛋!”
“说实话,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呢?我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啊,偶尔跟着步老师学写小说,我一不抢二不骗三不色诱的,能有啥危害?”
“因为你最近和步老师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得甚至超过我过去几年的总和!你是我最大的威胁!”
我摊了摊手:“你这女人未免也太小肚鸡肠,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跟你抢男人不成?我是直的,比钢筋还直。”
“这话你说的?”佟姐狐疑地看着我。
“我说的。”
“你发誓?立字据?写保证书?”
“你怎么不再加个拉钩?”
“好!”佟姐伸出一只小拇指来。
“你是小孩子吗!?”我顿时无语。
步老师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别说话,认真听,我需要集中精神了。”
我立马站正,佟姐却扯了扯我的衣角,把她的小拇指递过来,看来她是认真的,非要我保证才行。
这女人怎么这么奇怪啊?都见过那么大市面的人了,还会相信“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种童话吗?
我打算不理她,这下把她气得够呛,在背后偷偷拧我腰上的肉,我疼得龇牙咧嘴。
“你不舒服吗?家禽?”步老师问。
“没,没有,就是这里的味道怪了点。”我装作一脸平静。
“那我们回到议会厅去吧。”
回到大厅之后,步老师毫无停滞地开始了新的回忆:“按照记忆,玉叹兰是在初中的时候,大概14岁,遇到了42号,当时他19岁,还没创立囚龙帮。等到玉叹兰高中毕业后直接辍学,去餐馆当服务员,发过传单卖过保险,当他在一家健身会所当前台的时候,42号也出现在那家健身会所里,这是他们时隔五年的再次见面。
“那一天,42号是去狠揍会所里正在健身的一名中年男人,他抛妻弃子,在外找了小三,目前还在找律师商量如何把所有财产归到自己名下,不给妻子留下半分。
“他的妻子是从外地跟着他一路嫁过来的,嫁过来后娘家人去世了。她在本地没有亲人,和男人相依为命,如果财产回收后,妻子孩子就成了流浪汉无家可归。
“但很明显,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压根不在乎,他宁愿大把大把抛钱给情妇买名牌包包和手镯项链,也没有一分钱用来做他孩子的学费和奶粉钱。42号做的是好事,他要为这对妻子出头,出这口恶气。
“但这种侠肝义胆的江湖事根本算不上做好事,42号回去后被资助他的网吧老板一顿臭骂。这些玉叹兰不知道,他只知道42号走路带风地单刀闯入健身会所,捡起一个哑铃掂了掂后觉得太重,换了个轻的,转身就砸在男人的脑袋上,把他砸昏之后又扬长而去。”
步老师转向安培成:“你来说说看,当时的玉叹兰是什么心情?”
安哥把头一歪:“不记得了。”
佟姐无奈地笑笑:“你还弄成一问一答了,这样多麻烦?你干脆把他也同化了,这样不就把能串的记忆都串一起了吗?”
安哥听到这话像是触电般从座位上弹起来,看看佟姐觉得她是蛇蝎美人,看看步老师觉得他是残暴军阀,看看我觉得是无辜的吃瓜群众。
他退了好几步,眼里有几分惊恐:“我说!我都说!不要同化我!”
步老师客客气气地示意他落座:“你放心,我有我的原则,绝对不会强行同化副体的。”
说的好听一点叫原则,说得不好听点就叫规则了。而规则就是——步老师要同化一名副体,是需要主副体双方主观意愿下的相互接触。
如果把这种条件说出来,很有可能安哥誓死不从,那步老师就永远没有威胁他的手段了。
步老师语重心长:“我跟你好好说话,你也要回报我,要知无不答。”
“知道,知道。”
“我再问一遍,玉叹兰看到42号打完男人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甩手而去,就连一边的健身教练想要出来阻止都被他伸腿绊倒。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不,是玉叹兰,玉老大。他当时就想,俊哥果然是俊哥,还是一如当年那么威风潇洒,帅呆了酷毙了!他一定要加入囚龙帮,和俊哥共同打天下!”
步老师听到这里双手一摊,对着我和佟姐说:“听到没有?囚龙帮之所以会瓦解就是源自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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