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最后的记忆
同化了56号的步老师战斗力忽然飙升！在玉叹兰快速直拳攻势之下没有露出太多的破绽，更多的是正面对抗，把与玉叹兰的拳头稳稳地接了下来。
玉叹兰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看来有关你的传闻是真的，你真的能够获得副体的记忆和能力。”
“对啊！对啊！”我在一旁附和，“所以现在步老师就相当于你俊哥，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俊哥呢？俊哥一挑三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呢！不想被打哭就赶紧认输吧！”
“呵——自我高中以来就从来没有哭过，更何况被人打哭。你成了俊哥倒也好，我早就想和他再次交手了！三年了，我等的就是今天！”
玉叹兰不仅没有露出退缩的意愿，反而愈战愈勇，即使是增强版的步老师都有些难以招架。俊哥消失的这三年来，战斗力下降了一大截，倒是玉叹兰，从来没有放下过对自己的锻炼。
两个人暂时分开，像是拳击手般退到各自的角落，眼神依然黏在对方身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制造突击的机会。
玉叹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只是很细微的一个动作。我只是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在打架的时候看时间？难道他有什么急事吗？
“看来你不太行了啊，是俊哥不行，还是你不行？”玉叹兰挑衅地问。
“等我打倒你，再告诉你好了。”步老师说。
两个人再度交手。
步老师变强了之后我就不必再受佟姐的“掐肉之刑”了，但我还要拉着她，因为她看起来跃跃欲试，恨不得场上的对打有她一份。
步老师姑且能和玉叹兰打个平分秋分，两边在对战中都有一点受伤，玉叹兰是嘴角开始渗血，而步老师主要是胸口受到掌击，现在掀开衣服的话肯定能看到一大块淤青。
就当我以为他们还要打上一阵子的时候，玉叹兰一击落空后没有及时回身调整姿态，给步老师露出一个致命的空门。就算我这样的业余选手，都觉得玉叹兰这次的破绽有点太不小心了。
步老师当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他一记勾拳打在玉叹兰的腰侧，玉叹兰闷哼一声，身子一缩倒在地上。
一看到玉叹兰倒地，我立马把准备了半天的嘲讽语句一下子掏了出来：
“切！看来你这几年的老大当得也是蛮松散的嘛！怎么着？是因为可以绑架肉票直接换钱，所以看不起卖苦力肉一点一点赚小钱了？富裕使人荒废啊玉同志！”
玉叹兰苦笑了声，没有回应。步老师向他伸出手，玉叹兰一愣，搭上他的手，步老师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输了。”步老师说。
“明白明白，哎呀……真是岁月不饶人呐！”玉叹兰坐在大厅的高背椅上休息，感叹着。
我不满地说：“还什么岁月不饶人，你以为你是公园老大爷下棋输了技不如人啊？你这么年轻说这话就是找借口！”
玉叹兰看着我，指着自己：“你觉得我多少岁？”
“你看起来挺年轻的，也就二十来岁吧？二十八？”
“我三十七了。”
“啊？”我有些惊讶，“那你……保养得还挺不错的。”
“可能天天挨揍的原因吧？揍着揍着岁月就停住了。”
“这算什么逻辑？”我懵了。
“算了，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现在不是你胡说八道的时候，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步老师提醒他。
玉叹兰向后仰倒，躺在椅子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没忘没忘，最后的记忆碎片对吧？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件事。”
“啊哈！你想拖延时间对不对？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等着你的小弟回来了就把我们再抓起来，丢到地牢里去！”我大喊。
玉叹兰笑了笑，表情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可奈何。
“小弟们不会回来了。”他说。
“为啥？”佟姐问。
“我交给他们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他们都出去了，任重道远，他们今晚是回不来的。而在那之后，也就不用回来了。”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不想去思考，生怕他是故意说这些话迷惑旁人，好让他成功拖延时间。
只有步老师认真地想了想，说：“你想问什么？”
“如果我把俊哥的记忆碎片交给你，我还能记得俊哥吗？”
步老师顿了顿，说：“准确地说，不能。倒不是因为你把记忆碎片交了出去，而是因为一个副体被同化，在这个世界上有关他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除。就算你还能记得一些，但迟早都会被忘却的。这是规则。”
“规则？为什么？”
“只是规则，没有为什么？”
玉叹兰奇怪地问：“你只知道规则是规则，却从来不问为什么有规则？说实话，你真的有哪怕一分俊哥的影子在你的身体里吗？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血性。”
佟姐不服气道：“你的俊哥最后也不是遵从了社会法则？就算你一个人再厉害，还能和整个世界抗争不成？”
步老师说：“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复杂吗？有道理，俊哥也经常跟我说，这世界很复杂，我心性太单纯，玩不透的。俊哥果然没有骗我，我的确玩不透这个世界！”
玉叹兰坐在椅子上，一度有些颓然。
“我先说说看俊哥在那天晚上之后的事吧？你们应该也比较好奇。俊哥翻入臭水沟后消失了三年，这三年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我们都静下心来，虽然很想让玉叹兰早点交出记忆了事，可这样就等于强行让他忘记俊哥。一个对他这么重要的人被直接从生命里删除，放在谁身上都觉得有些残忍。
“大概是在三年半前？我再次遇到了俊哥，他还是那个样子，穿着工装裤和人字拖，但皮肤变黑了人也更瘦了，眼睛下面有黑眼圈。怎么说呢？你看到他的时候，不会觉得他曾是帮派的老大，只觉得他是一个营养不良的乞丐。
“我把俊哥接回到帮里，打算把囚龙帮还给他。但他拒绝了，他说只是偶尔回家看看，他在外面还有一份正经工作。我打听了才知道，他是火车站里帮人排队的，有时候高峰期，一条队伍动辄要排半小时。有的人不想排队，俊哥帮他占了位子，一个人最多能赚五块钱。帮人跑腿泡面则是一元一次。
“我看不下去，让兄弟们晚上带俊哥出去吃点喝点，俊哥好不容易回来，怎么样也不能亏待了他。但我这该死的脑子，居然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玉叹兰说到这里狠狠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直到现在他依然对当初那件事感到懊悔不已。
“我们带俊哥去了酒吧，这酒吧就是曾经我们和狗贼起冲突的那一间。三年过去了，酒吧的装潢、店面、老板换了又换，我们都觉得一切过去了。
“我忘了一件事，当时我们正和当地一个帮派起冲突，双方几乎是见了面就要开打的节奏。他们帮派也有些年头了，认得出俊哥。他们知道俊哥是当年那件事的最大目标，不知道是哪个狗日的嘴贱，把俊哥的动向卖给了当年狗贼的势力，他们追杀到酒吧里来，我带着俊哥从后门溜了。
“但他们没有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狗贼是个很记仇的人，这仇三年过去了对他来说都没翻篇。原因是当年我对他昏迷的时候踢了两脚，其中一脚正好打在他的鸟上，从此之后阳痿了，动得了色心做不了事，因此始终惦记着这回事，非要找到当年动手的人报仇。
“知道俊哥没有死，他们一路追查着线索，连火车站都有人蹲着。俊哥没有工作，又不能回囚龙帮，否则会暴露囚龙帮和睡眠教的关系。他只能在街头巷尾流浪。狗贼迟早会找到现在的睡眠教，那么新来的兄弟们就要为他们不知道的过去而遭殃了。
“最后俊哥想明白了，他不死，这份仇恨永远不会消失。”
我问：“为什么一定是俊哥死？就不能狗贼死吗？”
“看来你也看不透这个世界。”玉叹兰说，“狗贼不能死，很多人都盯着呢，他死了会出大事，连带着一批人都要倒霉，这些人利益相关，连命都是连着一块的。而俊哥，总是孤身一人，他爸早就去世了，连亲人都没有。他这样的人，和狗贼比起来，死了就死了。”
玉叹兰咬了咬牙，很是愤怒，但又叹了口气，收起了怒气。
“看来你也变得成熟了。像当年的俊哥一样，就那么变了。”
“是啊，我曾以为我从来不会变，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正义至上，有爱最大。别人惹我我一定要一拳打回去，后来不了，别人惹我我还要跟他讲道理，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这叫长大。”步老师说。
“那之后的事我就不用说了，俊哥找到了你，你不仅能让他如愿以偿地死去，还能消除他的存在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说实话，如果不是刚才那位……他叫什么来着？看来我已经开始忘记了。如果不是他的话，我说不定三年前就已经忘记俊哥了。”
我和佟姐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我们是还记得安哥的，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和步老师平常在一起的缘故。
“就这样，我的话说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取走记忆？麻烦动作快点。”玉叹兰说。
“我很想问，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谁吗？”佟姐说。
“谁知道呢？”玉叹兰也不看我们，仰着头望天。
“把我们关在地牢也是你计划好的？”
“谁知道呢？”
“地下室那个血迹和锁链呢？也是假的？”
“对，假的。”玉叹兰有点不耐烦了，“能不能麻溜点？啰啰嗦嗦的，跟俊哥一样话多。”
“不，不是假的。血迹是真的，血字却是假的，是想迷糊我们，误以为那是俊哥的血。”步老师说。
“什么？！”我和佟姐同时惊呼。“不是俊哥？那是谁？”
“我们都看过欠条，欠条上有俊哥的签字，他没有学过书法也没上过学，他的字比地下室的血字还要丑，那是别人写上去的。我说的对吗？”
步老师最后一句话是对玉叹兰说的。
“我怎么知道？”玉叹兰眼神飘忽，看来是心虚了。
“如你所愿，得到记忆后我们会马上离开。现在，把你的手伸出来。”
玉叹兰盯着步老师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研究他脸上的毛孔似的，看得格外仔细认真。
最后他顺从地把手伸出来。
“心里不要抱有抗拒的念头，最好什么都别想。”步老师说。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我是老大，还要你教？”
“你作为老大，被教的东西还少吗？”我偷偷地吐槽了一句。
“你说什么？”玉叹兰瞪着我，我赶紧闭嘴。
“别说话，放空思想！”步老师说。
玉叹兰抽了抽嘴角，也懒得发作，闭上了眼睛。
步老师的手和他交握在一起，光点开始浮现。这一次的光点不如同化安哥那样浓烈，更像是玉叹兰身体里某一条血管发出了莹绿色的光彩，从心脏出发，到手臂再到指尖。
这一条如长河婉转般的光流，就是俊哥最后的记忆碎片。
光点散去后，玉叹兰睁开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呆了一会儿。
“你关于俊哥的记忆最多还能保留12小时，你明天早上醒来，就会彻彻底底忘记他了。”
玉叹兰瞳孔涣散，像是灵魂出窍，听不见步老师说话。
步老师转过身，对我们示意，我们可以出去了。
在我们一同往大门走出的时候，听到玉叹兰在身后说了一句：“谢谢。”
他又说了另外一句话，听起来有些跳脱。
“你们知道终结仇恨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吗？”
他似乎是提了个问题，但我们还没准备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当最后一个怀有恨意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仇恨了。恨不能因报仇而消失，也不会因死亡而终结，它只有一个选择，忘却。”
我还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但步老师拦住了我，他对我说：“只管走，别回头。”
玉叹兰继续说：“哦对了！如果你们有想法的话，门口我留一个礼物给你们，算是一种纪念品吧？就是模样差了点！”
当我们走出囚龙帮的基地，回到了佟姐停悍马的街区。我们上了车，佟姐负责开车，车子伴随着低沉的引擎声启动，车上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当车子离开街头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一声非常熟悉的警笛声，一辆辆悬着红白蓝灯的特殊车辆从我们的身边驶过去。我的视线追过去，总觉得它们将会去一个我熟悉的地方，找一个我认识的人。
佟姐踩下油门，悍马车的性能属实不错，一下子窜出去一大截。
这一刻，我们都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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