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童话世界
“我幻想的是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小悠轻轻地说。
我和步老师也停止了打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步老师似乎对他的想象很感兴趣,还特意追问了一句:“没有死亡的世界?是说大家都是不死之身吗?”
我说:“不会吧?这要是子弹打穿了心脏,镰刀砍掉了脑袋都不会死,那不就是妖怪了么?要这么说,阴曹地府不就是没有死亡的世界?反正他们已经死成灵体了,也不会再死了。”
小悠说:“大家不是不死之身,而是……能够复活。”
“复活?唔……这个想法有点大胆。”我托着下巴思考,“这会不会引起全球人口过度膨胀?估计要计划生育全球化了。”
“一个孩子的想象力,你给他加那么多的现实因素做什么?”步老师说,“你应该多鼓励他接着往下想。”
“哎?我这不是把你平时会说的话说出来了吗?怎么你反而开始反驳我了?”
“这次不一样,我很想继续听下去,看看那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步老师带着温柔的眼神看着小悠,“为什么大家会复活呢?”
“因为……超能力。”
小悠说话的时候有些断续,看来脑海里的世界没有彻底完善,有很多想法还处于斟酌的过程里。
“超能力?你是说那个世界里的人都会超能力,所以他们就算死了也能复活吧?”我问。
“那他们使用超能力有什么限制吗?”步老师也跟着问。
我发现我们两个人真的就像是一家的父母亲,有一天孩子突发奇想跑到客厅里对看着电视的爸妈说,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要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死去该多好呀!
这时候做家长的,爸爸把翘到茶几上的腿收回来,在沙发里做好。母亲也把手机放在一边,招呼孩子过来,他们一起慈爱地问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孩子一边说,父母一边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对他的想象力提出一些建设性的问题,鼓励孩子把这个想法贯彻下去,形成一个自圆其说且相当完美的想象世界。
这当然是理想状态了,现实里很可能孩子说完第一句话,爸爸妈妈的回答就是“作业写完了吗?”
或者是爸爸盯着电视,在为支持的球队加油助威。妈妈盯着手机,在家庭群里转发消息,和三大姑七大姨交流育儿心经。孩子见人回应他,灰溜溜地回房间去了。
虽然小悠说的第一句话“我在想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这句话一听就知道他想的是一个完全荒谬也彻底不着边际的事情,但想象力不就是这样吗?
对现实生活没有帮助的想象力,就不是想象力了吗?
小悠轻轻地晃着脑袋:“不是人有超能力,是世界有超能力。”
“世界有超能力?”我一愣,这种说法倒是有够新鲜的。
“你们没玩过《冒险岛》吗?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爸爸买了一台很便宜的电脑,很多游戏都不能运行。直到我下了一款叫《冒险岛》的游戏,它陪我度过了三年,我还是很喜欢它。”
步老师摇摇头:“没听说过。”
我倒是有点印象,但当时我玩的更多的电脑游戏《红色警戒》。
“《冒险岛》里的角色死亡后,就会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墓碑。玩家会变成幽灵在墓碑边上绕啊绕,然后就会让玩家选择在最近一个的村子复活,每次死亡复活都会扣除不少的经验值。”
“嗯,嗯。”我听明白了,还算挺好理解的,“所以,你是想我们的世界也像《冒险岛》这款游戏一样,每个人死后都能选择复活,对不对?”
“有一个问题。”步老师举手提问,感觉像是上课提问老师一样。
小悠也摆足了姿态:“请讲。”
“请问你所设想的那个世界,人死后可以复活,这个复活是主动选择的吗?”
我奇怪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的意思,如果有人不愿意继续活着,或者说那个人就是自杀的,他也会被‘强制’复活吗?”
“可是他要是不选择复活的话,不就违背了小悠说的‘没有死亡’的世界吗?”
“看小悠他自己怎么想了。”
我们同时看着他,小悠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嘟着嘴出神地咬着手指。看来步老师的这个问题足够犀利,难倒了这名九岁的天才少年。
有时候想象力就是有诸多漏洞的,提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就像是泥瓦匠一样,一点一点地修补好所有的漏洞,构造出一个绝对完美令人信服的幻想世界。
“不愿意复活的人……他……”小悠支支吾吾地说。
我提示他:“在游戏里,不愿复活的玩家最后会怎么样?”
“怎么样?不能不复活啊,不复活游戏就进行不下去了!”
“意思是,约等于删号了?”步老师问。
“删号?好像是有点像……我想到了!要是这样的话,不如就让这个人消失好了!”
“消失?”
“对,消失,不是死亡。他选择自杀或者不愿意复活,他这个人的存在就会被慢慢地抹除,就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
步老师抬了抬眉毛:“说的具体点,什么叫存在被抹除?”
“就是……他要是死了,他的爸爸妈妈就会不记得有他这个孩子。他的朋友也不会伤心,他的邻居会以为他住的那间屋子从来都是空房间。”
我忍不住心跳加快,存在消失……那不就是同化吗?为什么小悠的想象和步老师所做的事如此相像?是巧合吗?还是他已经注意到了什么?
我偷眼看步老师,他倒是表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步老师又问:“如果那个死去的人虽然不愿意自己活着,但也不愿意别人就此将他忘记呢?”
这次小悠回答的速度很快,看来是已经想好了:“他可以选择把自己的存在保存起来,比如说放在一个小瓶子里,送给自己最重要的一个人。那个人有了那个瓶子,随时都会想起他来。”
小瓶子……听起来有点像是记忆传承,副体被同化后世界都会遗忘他,唯独主体会拥有他一生的记忆,并且永远地记住他。
小悠似乎越来越接近“同化”这个秘密了,不知道步老师这么循循善诱是想做什么。
“哦对了!他们不会那么轻易想死的,哪怕是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也不允许有人图好玩糟蹋自己的生命。所以就像《冒险岛》里角色死亡后扣除经验值,这个世界里也要相对应扣除一些什么东西。”
步老师问:“扣除什么?”
“一件重要的东西!对,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死过一次,上天就会自动收走他的某一件物品。”
“这个物品的选择,是随机的?”我问。
“对,绝对随机。而且不是看价格的,为了防止一些有钱人,故意买了条几百万的项链来换自己一条命。上天会看什么东西对他最重要,然后直接夺走,比如说可能会收走他的地位,让他没办法再春风得意!”
“那会不会收走他的小女儿?”我问。
“不会,收的是东西,不会收走有生命的物体。”
步老师问:“这个收取的方式,是怎样的?”
“就直接变成泡沫,无论他藏在什么地方,就算放在保险柜里也会被拿走,留下泡沫给他。”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事。”我说。
“什么事?”步老师和小悠一起问我。
“我在想,如果真的在那样的世界,买人身意外保险的人就可以给自己投保,然后受益人也填自己啦!”
我笑着说,看他们两人并没有笑,我就有点尴尬了,看来是说了很冷的笑话。
小悠没笑是因为他没听懂:“保险是什么?”
步老师则是在思考另一件事:“恐怕到时候保险就会取消相当多的分支,不然做保险的要亏死,毕竟一个人这一生不知道会死多少次呢!”
“可以留一个失物保险呀。有人死了就会丢东西,保险公司看他是意外死还是自杀,意外死或者他杀的才能赔偿保险金。”
“这样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可能那个世界里的人平时对话都是这样的吧:‘哎哟别提了,昨天去丛林冒险,被一头毒蛇咬了一口,又回到寨子里了。这半个月的旅途全白走了。’”
小悠又来了兴致:“对话我也想过!比如说两个人死后在村子里打照面,互相问死后丢了什么,一个人说了祖传下来的祖母绿手镯。另一个人说他丢了双鞋子。那个人就问他你才丢双鞋子算什么?第二个人就说那是乔丹的亲笔签名款!”
“哈哈哈哈!我又想到一个,比如说一男一女去相亲,除了问兴趣爱好有车有房以外,还可以问‘你辈子死了几次啊?’哈哈哈哈!”
步老师也笑了起来,接着我的话往下说:“死了三次!”
小悠也参与进来:“都怎么死的呀?”
“咳咳!”我粗着嗓子说:“第一次是被一辆卡车撞死,第二次是被一辆汽车撞死,第三次是被一辆自行车撞死!”
小悠问:“自行车怎么能撞死人啊?”
“被自行车撞进了河里,淹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这明明是个悲伤的故事,你们为什么要笑啊?”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你呢?”小悠问步老师。
“哈哈,那我不笑了,问个别的问题吧。你为什么总是被车撞死呢?”
我很正经地止住了笑说:“你不是一直问我有没有车吗?我这不是为了跟你证明我和车有缘吗?有这缘分我肯定能买得起车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个人傻乎乎地笑作一团,在地板上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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