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渣男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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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渣男论

  

    “再后来他因为失去了工作,在家里窝了好几天,无所事事。妈妈几次三番地劝他出去找工作,都被他凶巴巴地吼回去了。那时候只有妈妈的工作有收入,要养活一家三口人。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半,等我上了小学,他才找到第二份工作。”

    余潇潇打开了话匣子,逐渐的话多了起来,像是早就想要找个人来倾诉一下了。

    说是倾诉,听起来更像是抱怨呢,那些在长年累月的家庭生活里累积下来的不满,统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我说:“不工作的男人最差劲了。”

    步老师一挑眉毛,似乎对于我的见解十分诧异:“何出此言?”

    我抱着胳膊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

    “负责‘貌美如花’?”步老师对网络切口也有所了解。

    我摇摇头:“好像也不对,这样女人不就成了好吃懒做的?应该是男人主外,女人主内,男人赚钱,女人持家。”

    “你这算性别歧视吧?”

    我吓得差点心跳静止,这怎么说着说着这么大的帽子就扣我头上了?

    “男人女人都一样,都有自主选择的权力,女人赚的多的话,也该命令男人在家带孩子去。”步老师说。

    听着这里,我的脑海中忽然幻想了一下步老师抱着婴儿换尿布喂奶粉的画面……不过这一幕应该很难实现,毕竟很少有女人赚的比步老师多。

    不……准确来说,步老师愿不愿意找个女人结婚生子才是最大的问题吧?

    “你这么说确实有道理,但女人工作,男人却在家不做事,这总归说不过去吧?”

    步老师点头:“这的确说不过去。”

    步老师继续打字:“在你父亲重新找到工作之后,生活有变得好起来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他依旧每天在外面的时间大于在家里面的。”

    我问:“在外工作的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

    “双休日节假日也是如此。”

    “哦,那就是他的不对了。”

    “家里为了省钱,他在工地上的饭都是妈妈做的,因为时间和我们作息错开,妈妈总是要等到工地的午饭时间送过去,然后再回来给自己做饭。妈妈后来得了慢性肠胃炎去世,我估计就和这里有很大关系。”

    我托着下巴,心想着这位大女儿已经对自己的父亲恨意已深,把母亲的死因也归结在了他的身上。如此看来,大女儿还愿意给父亲打医药费,已经算得上是“不计前嫌”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就在我出国的前几天,他来到了我家。”

    步老师问:“他找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他不是来找我的。”

    “不是找你?那他是来找谁?”

    “找我妈。”

    “可你妈不是……”

    步老师转头问我:“这个时候应该写‘驾鹤西去’还是‘荣归故里’,会显得礼貌一些?”

    我反问他:“你不是社交处世超级强人吗?”

    “死人方面比较难于处理,涉及敏感话题。”

    还没等我们这边商量出来,余潇潇已经迫不及待地往下说了。

    “是啊,我妈已经走了,可他却还是来了,手里还带着一瓶酒。他敲门,我没开,我以为他会走的。但他也没有,就握着酒瓶子在我家门口坐了一晚上,边喝边哭……”

    我问:“是边喝边哭,还是边喝边吐?别误会,我就是怕你情绪一激动就打错字了。”

    “边喝边哭!我没打错,是真的,我就在门内,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坐在门口哭,我还以为他是在发酒疯。但他后来一边哭又一边喊我妈的名字。”

    “你妈死……去世了,他也在喊?”

    “对,他喊‘玉琳我爱你’,还有什么‘真该和你一起死的’之类之类的,问题是喊了也没见他怎么实施,今天还好着呢!”

    听起来有些痴情男的悲情故事,但从余潇潇那种略带冰冷的语调里转述出来,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很过分是不是?我妈还在的时候没见他怎么关心,现在又来我家门口演戏。真是让人受不了!”

    是的,这个我理解,很多人真情流露的时候身处事外的人都会觉得受不了。

    你走过街口,看到一个流浪汉抓着一张类似奖券的纸激动得上蹦下跳,你会觉得受不了。

    你坐在地铁上,看到一个女孩抓着电话急迫地说着委屈的话,委屈到不顾众人当场哭出了声,你也觉得受不了。

    在我们平凡而普通的生活里,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今天和昨天一样什么都不发生,明天和今天一样什么都不会到来,这样最好。

    上司就怕下属今天又说今天闹肚子请病假或者起太晚请事假,窗口的服务员希望所有过路的客人都点同一种套餐,开公交车的司机不想看到有只狗突然从路边窜出来。

    生活只要没有变化,我们就有足够的心力去安全地度过每一天,一点小小的变化都会让人心力交瘁,不得不从稳定的状态里剥离出来,疲惫地处理着。

    我们不想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车祸,车里堵在一起,喇叭摁得震天响。也不想回到家里灯泡坏了,下水道堵了,电脑开不了机,阳台的衣服被风不知道吹到哪里去。

    就像人们脸上的表情一样,为了不让我们多操心,所以大家就应该心照不宣地带着平静的面容出门,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心里多么高兴或者悲伤,都要做到尽量不要影响别人。

    尽量不要让人发出“啧”的声音,无论是口头上还是心底里。

    “后来呢?”步老师又问。

    “后来?没后来了啊,天一亮他就走了,再然后,就在医院里躺着了。”

    我沉吟了半分钟:“步老师,你说这余富贵,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

    步老师盯着我:“传说中的……什么?”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我抓抓脑袋,“哦对!渣男!你说是不是?”

    步老师的表情有些窘迫:“男人不好评价别的男人是渣男吧?”

    “咦?为什么?”

    “因为大家如果都是男人的话,说不定就可以互相理解了。有些被女人称为是渣男的家伙,说不定还和我们是好朋友呢!”

    我顿时精神一振:“岂有此理,居然还有这种事?”

    “你看,你自己都没发现。”

    我瞪大眼睛:“难道我真的错过了某位潜在的‘渣男’?”

    “不不不,”步老师摇摇手指,“他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但你就是没发现。”

    我更加慌了:“是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不会吧?你跟渣男有什么关系,别逗我了!”

    “这就很有趣对不对?你觉得我不是渣男,但有人觉得我是,那我岂不是就是传说中‘薛定谔的渣男’?”

    “谁说的,我去揍他!”我挽起袖子。

    步老师轻轻开口,吐出两个字:“佟姐。”

    “……她这么说应该也有她的考量……”

    我乖乖认怂,把挽起的袖子又放下来。

    “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有的人认为,有的人不这么认为,你找我来寻求一个认同感,我如果不同意的话,你又会很失落。我不想让你失落,但很难直接同意你的观点。”

    我抬起头:“你是说余富贵这个人其实不渣?可他和玉琳在一起这么久,孩子都生出来好几年了才结婚,是不是故意想撇清关系?而且结婚后他也不关心家人孩子,在外面花天酒地。老婆死了呢就喝酒哭一哭,哭完了又去找第二任老婆了。我没说错吧?”

    步老师点头:“你没说错。”

    “那你为什么……”

    “你照着余潇潇的话来说,的确没错。”

    我回味了一会儿:“你是说,余潇潇的话可能是有问题的?”

    步老师耸了耸肩:“有可能,也没可能。”

    “咝——”我抽了口气,双手叉腰:“步老师你今天是玩起哲学了吗?说的话怎么都这么神神秘秘的?”

    “不是哲学,是科学。”步老师说。

    “什么科学。”

    “信息科学。”

    在我打算继续问什么是“信息科学”的时候,步老师又自顾自在手机上打字去了。我们刚才互相聊了半天,倒是把微信上的余潇潇给晾在了一边,不过她也没闲着,还在一串又一串地给我们发余富贵的过往。

    大多数就是不好的过去。

    步老师在这些聊天气泡的最下面发了一句:“最后一个问题。”

    余潇潇头像边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字样终于消失了,变成了一句新的气泡:“什么?”

    “你希望你父亲死吗?”

    “……”

    “不太好回答吗?那我换个问题,你父亲死后,你会回国出席他的葬礼吗?”

    “可能有点难,我需要看看我的考试日程和上课时间……如果他能再撑半个月,我倒是有四天的小假期。”

    “这样啊,我去问问你父亲,看他能不能多活几天,活到你回来看他。”

    “……算了,我直接回答你上一个问题吧。我希望。”

    “希望他死?”

    “……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吧?他毕竟是我爸,我觉得他这个岁数了,人生也没什么遗憾了,患了绝症每天都很痛苦,还不如早点解脱。”

    能把“希望你死”说成“我是为你好”,这样的语言艺术估计在别的地方是找不到了。

    “总归来说,到了今天,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我们算是扯平了。我会继续付钱,送他走完最后一程。至此,我的事也就做完了。”

    “听起来合情合理。”步老师说,“我会替你转告的。”

    “也转告我的兄弟姐妹们吧,遗产我就不争了,都分给他们。”

    “这个听起来更容易让人接受,保证能传达到。”

    说完,聊天框的底下弹出来一行红色字符,写着:“你和对方不是好友关系,请通过好友验证再发起聊天”。

    余潇潇真是果断啊!事情一问完就删好友,从此一撇两清。

    在国外那样的环境,倒是的确挺容易宣布和过去斩断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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