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别人家的孩子
“哇哦……”我和步老师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
“哎哟哟哟哟哟!”余富贵忽然就弓起了身子,捂住肚子大喊起来。
我一阵慌张:“你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老毛病又发作了吧,哎呀好疼呀好疼……”
“你不是肝硬化吗?你捂的是胃吧?”步老师明确地指出。
余富贵一脸窘迫,把手往上面移了一点,继续“哎哟哎哟”。
“我刚说错了,其实你捂的的确是肝。”
余富贵不乐意了:“你耍我呢?”
我也不乐意了:“谁耍谁啊?你到底疼不疼,别吓我们啊!”
余富贵撇撇嘴:“又不找你们要钱,怕啥?”
“你这又不是碰瓷,好歹我们是真的关心你的死活好吗?”
“啊……这样啊……”
余富贵忽然没话说了。
“那我们回到正题”,步老师抽着那套文件,“这上面写的是……”
“哎哟哟哟!我好像又开始疼了……”
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就是故意想要转移话题!很明显这文件白纸黑字上写的内容对他的影响极大,他甚至不敢和我们谈论半分!
“行了,你别装了,都被我们看到了你还装!”
余富贵没理我,他喊着喊着就没声了,捂着自己的胸口俯下身子,满脸痛苦,近看时额头也开始冒汗了。
“喂?喂!你这是真的假的啊?”我不知所措。
步老师沉声道:“看来是真的!”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下糟了,我可没有处理绝症患者的经验啊!
“我、我轮椅后面,有……医生开的药,能止疼的……”
余富贵弱弱地说。
步老师眼疾手快,把药取出来,却在发愁用什么来送服。这屋子看起来没有什么正常的饮用水。
余富贵接过药,自行地拿过我面前摆着的可口可乐,闷了一口,喉咙一动,就这么吞下去了。
“过期了你也喝!你不要命啦!”
“无所谓啦,都要死的的人了,难道还在乎闹肚子吗?”余富贵苍白的脸色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步老师依然握着那沓文件:“是不是我接着说,你又会继续疼起来了?”
余富贵摆摆手:“可以了,吃了药我现在接受能力好多了。”
“那我们继续聊聊,这张纸上写的是‘余富贵同志没有生育能力’,此话当真?”
“当真。”
“什么时候的事?”
“那上面不是有写吗?”
“被泡面的油挡住了,看不清。”
余富贵歪着头回想了一阵:“大概是在余太极出生后不久吧?那次是因为工地出了点小事故去医院检查,公司说好不容易来此医院干脆就做个全身检查吧,于是就查出这回事了。”
“看来是真事,可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除了余潇潇,余小岛、余太极、余程东和余程西……虽然后面两个本来就不是他的孩子,但余小岛和余太极也都不是了啊!”
步老师托腮道:“简单来说,没有生育能力的话,没有一个子女是他亲生的。”
“前面刚说余潇潇是替别人养的,现在倒好,全都是替别人养的。余先生,请问您是爱心慈善大使吗?”
“哦,余小岛一开始也不是。她是我带来的孩子。”
“你……从哪带来的?”
“从别的女人那里。”
“你……当起人贩子了?”
“不,我出轨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还真是个精神倍受折磨和打击的一天呢!
步老师无比严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出轨也是萍乡说的啦,其实还真不是这样,我之前有个女性工友,在上班的时候关系还不错。她那段时间失业后情绪抑郁了,在跳楼自杀前把她的女儿交给我抚养。
“那个时候我和萍乡也一直在努力怀孕,但我不知道我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在我们生出自己的孩子之前,我就先带回来了一个女儿,萍乡说我出轨,但我们又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就把她当自家女儿来养了。”
我苦笑着说:“余先生您身上的故事还真是不简单呢!”
“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也能有这么多故事。”
“我还是选择‘平平淡淡才是真’吧。”
“余太极呢?”步老师问。
“那我不知道,是我和萍乡离婚后才有的,这该问她吧?”
“你没问过?”我很惊奇。
“没问,就当是自己生的吧。问多了也没意思。”
步老师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虱子多了不怕咬’。”
还真是,余潇潇是别的男人和自己妻子生的,余小岛是别的女人寄养在自己这的,余太极不知道是哪根葫芦藤上冒出来的,余程东和余程西是娶了一个女人买一送二来的。
反正都那么多了,干脆开家幼儿园吧,合情合理。
“这么说来,这辈子还没去过产房看过一眼呢!”余富贵有感而发。
可不是嘛!孩子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哪需要在产房外面焦急地来回转悠,然后进去握女人的手喊着努力加油呢?
“到了这个地步,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觉得自己的处境相当尴尬。
所谓人之常情,就是会忍不住去同情一些处境可怜的人。但有些实在可怜过头了,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同理心。
更明智的方法是假装没看见,就像大街上看到残疾人士坐地乞讨,只能低着头匆匆走过。
难道你们视而不见是因为没有同情心?不不不,你们肯定不会这么承认的。
“我去上个厕所。”余富贵转着轮椅往房间一角开去。
他家的厕所没有隔间隔开,甚至没有隔板,在墙角的位置就有一只沾了泥灰的马桶,马桶边上是一辆老式自行车,自行车上面晾着衣服。厕纸没有地方放,卷在自行车的把手上。
看到没有?这就是生活艺术家,那些网络上自诩行为艺术的人简直都弱爆了!
“要帮忙吗?”我看他开着轮椅可能有些困难。
“不用,麻烦你们转过身去就好。”
“没问题,乐意之至。”
马桶就在室内,我们的视线之内,非礼勿视的缘故,我们当然不能直视。
但非礼勿视能做到,非礼勿听就有点难了,要是这后面还有什么噼里啪啦扑通扑通的音效,我可能会承受不了。
但还好,为了掩饰尴尬,余富贵上厕所的时候还要跟我们说话,不知道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还是他自己的。
“我觉得吧……这房间清理一下或许比较好?”余富贵犹豫地说。
“怎么上个厕所就忽然想开了?”
“排泄使人心情舒畅。”
“就是听起来有点恶心。”
“我想的是如果哪天我死了,房东来收房子,我弄成这个样子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吧?”
“你是太宰治吗?死前还想着别人是否困扰。”
“这屋子住了那么久,该还回去了。”
步老师说:“这个我可以帮忙,我有清洁公司的电话。”
“让他们最后来收吧,不想太麻烦人,屋里面的东西我自己就能收拾好。”
真是豪言壮语,罗马不是一天盖成的,这垃圾堆少说也有几年的历史了,哪有这么容易收拾?
但步老师却一口答应了。
我出门到了最近的便利店里买了好几捆的大号垃圾袋,还有用来洗碗的胶皮手套,一共三双,人手一副。
“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是我只能坐在轮椅上面,真不用麻烦你们的。”余富贵再次重复道。
余富贵还真是谦和的性格啊,为了不麻烦别人,孩子都不麻烦妻子生。
算了,略过孩子的话题吧,可怜人一场嘛。
“你们收拾的时候也要小心点啊,我有很多宝贝在里面的!”
步老师戴上手套问:“都有什么宝贝?你不如提前告诉我们?”
“过去太长时间了,我也忘记了。总之有就是了。”
真是相当笼统呢。
这万众期待的大扫除还是来了,我们三人开始分工,我负责卧室,步老师负责客厅,厨房的水槽比较高,适合有轮椅加持的余富贵。
说是分工,其实也没太大差别,卧室和客厅中间就隔了一根电熨斗的线,而且电熨斗不知所踪。客厅和厨房只有一张歪倒的椅子作为分界。
简单来说,我们完全是属于背靠背在做清扫工作的。
但余富贵说的没错,这次清扫还真的是有所收获,垃圾堆里面的宝贝还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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