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大扫除
“动手之前,我决定先做一顿午饭来犒劳各位!”余富贵郑重宣布。
“你用什么做?”
“这屋子有锅有碗的,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煤气灶呢?”
“在室外,那玩意太大,室内放不下。”
“菜呢?”
“冰箱里有啊!”
我一打开冰箱门,只能看到黄色和绿色两种单调的色彩。
“只有土豆和白菜?就没别的菜了?”
“土豆白菜都营养的啊!我都吃了一年多了,从没出过什么问题呢!”
“你忘了你是刚才医院里出来的病人吗?”
“那个是肝不好,以前喝酒喝伤了,所以我后来都有健康饮食啊!土豆白菜,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健康简单的菜了!”
步老师也跟着问:“冰箱里为什么还有一个空的罐头盒?”
“哦对,那是我用来炖土豆的。”
“罐头炖土豆?你怎么炖?”
“就这么炖啊!把土豆放在罐头里,再把罐头放在火上烤……哎,我平时用来烤火的蜡烛去哪了?我记得放在这里了的……”
蜡烛生火,罐头焖土豆……这要不是流落荒岛被逼急了,我真难想象有人能用这种姿态吃饭。
“算了,还是我来做吧。土豆白菜也行,可这水槽能不能先弄干净一点?我都没地方洗菜去!”
“嘿嘿,洗菜我有绝佳的处所,来看看这个!”
余富贵一脸炫耀地说。
然后他打开了洗衣机的顶盖。
“你……干嘛?”
“洗菜啊!”
“洗衣机洗菜?”
“很干净!”
“再干净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我一挽袖子,“算了,我还是先清理水槽再说吧。”
余富贵扁扁嘴:“洗衣机洗得可干净了啊!你还不信!”
“我是个愚昧的人,没办法接受那么新潮的生活方式!”
水槽里面就属塑料瓶最多,还有一次性的饭盒,喝空的易拉罐,全堆在里面。我拉开一条大垃圾袋,一股脑地把这些东西往里面塞。
“哎,塑料瓶和玻璃瓶要分开的呀,这给收废品价钱不一样的。”余富贵觉得我是在暴殄天物。
“你还想着赚钱呢?我跟你说,就你这屋子里的垃圾,送给别人别人都要收你点服务费,用卡车运还要加你油钱!”
“怎么能一直说是垃圾呢?多不好啊!”
“那叫什么?”
“都是宝贝啊!”余富贵张开怀抱。
我总觉得在听《魔戒》里的咕噜咬牙切齿地重复着一句话“It’smyprecious!”
水槽清到后面,有一滩几乎凝固了的彩色液态物体堵住了闸口,我分辨不出这玩意的正体,只好求助始作俑者。
“咦?我养的泡泡鱼化掉了吗?”余富贵给出的回答也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泡泡鱼?哪位?”
“看小孩子都有在玩,说是把一个小球一样的东西泡在水里,就会长出一个具体的形状,后来我就忘了。”
我用铲子把那东西除掉,水流开始畅通,闸口出现一个大快人心的漩涡,水位快速下降。
“以你这水槽,那东西估计已经泡没了。”
“可惜,这个也没看到。”
“看到什么?”
“孵化出来的样子。”
真要命,余富贵还惦记着这辈子没去过产房这件事呢!
我开始洗菜,洗完菜后又洗了几只碟子和碗,端着物件准备去室外的时候,发现这条路也是不通的。
阳台门卡死了,打不开。在阳台门前,除了最占地方的帐篷以外,在阳台门的门缝处似乎有灰褐色的印记,像是什么东西黏住了,所以门才打不开。
“这次又是什么?”我吃力地拉着门板。
“好像是住院前飞到屋子里的一只虫子,我用门板压死了它,后来就没敢再打开这扇门,就一直留在里面了。”
听到这里,我赶紧松开了手,脸色由红转青。
“意思是我拉开这扇门,就会有一只被门板压死小半年的虫子尸体掉下来?”
“也许不会掉下来啊,应该已经粘在门板上了,不然你怎么会拉不开这扇门。”
我更加不想碰那扇门了。
“我来吧。”步老师戴着手套,举着杀虫剂上前一步。
“它都死了,你还拿杀虫剂干嘛?”
“斩草除根。”
随着步老师用力把阳台门拉开,恐怖的一幕没有发生,虫子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洗礼,已经变成了一滩无法分辨的普通污渍,用铲子一抠就下来了。
但阳台门拉开的同时,室外屋檐上的一只收音机随着震动掉了下来,差点砸到步老师。
“收音机在屋顶上?”
“听说这样信号会好一点。”余富贵解释。
“建议你自己脑袋上也绑一根天线,那样信号会更好。”我忍不住讥讽地说。
“真的吗?”余富贵天真地问。
“当然不是!”
“唉,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这些电子设备都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可不要骗我呀!”
“放心好了,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我们也不会的。”我拍拍胸膛保证道。
我拿着菜去室外准备生火,外面的院子杂草丛生,杂草中还有一座翻倒的秋千,铁柱子上挂满了铁锈。
我蹲下身调整煤气炉,发现墙根处长出了蘑菇,新奇地问:“这是你的加菜?”
“哎呀,上次吃青花鱼罐头,没吃完就倒这了。没想到它们倒是喜欢!”
我真的是大写的服气!深入余富贵的生活,你会发现只有更奇葩,没有最奇葩!
专攻客厅的步老师那边也有了新发现,他说:“没想到你也会在家里摆弄捕梦网啊!”
我从室外探头看了一眼,步老师指着的是一个类似挂坠一样的东西,中间是个圆环,边上挂饰像是风铃的舌片一样垂落下来。仿佛少数民族的纪念品。
余富贵一脸懵:“什么网?”
“捕梦网。”
“不蒙我?”
“捕梦网。”
“那是啥?”
“捕梦网源自18世纪的印第安人,他们认为捕梦网能够起到过滤梦境的作用。用它可以捕获美丽的梦幻,让恶梦随清晨的阳光而消逝,他们相信夜晚的空气中充满着各种的梦幻,只有捕梦网能将梦过滤,把他们带入美丽的梦乡。”
“啥?”余富贵看来是第一次听说,“这玩意不是苍蝇拍吗?”
“不是。”步老师额头开始出汗。
“我说怎么打不中苍蝇!”
步老师沉默地把捕梦网放回了原位。
“哎我说,你这些垃……宝贝,都是从哪里淘来的啊?”
“有些是公园里,有些就在路边,还有些就是我自己用的,最后也没舍得丢掉。”
“你这算恋物癖吧?”我问。
“什么屁股?”余富贵认真地问。
“当我没说。”我还是做饭好了。
步老师的声音继续从客厅传来:“这还有一把尤克里里,也是捡来的?”
“那个,那个是老猪头送的,他自己不会,偏偏让我学。”
“你学会了?”
“学了一个月,弹首生日快乐歌还是可以的,你要不要听?”
“你弹吧,清理的事交给我们就行。”
于是余富贵接过尤克里里,仿佛突然化身为一名沙滩游侠,坐在悠闲的躺椅里,悠闲地弹奏着轻快的曲调。
这么一个画面,连带着轮椅的金属光泽都变得柔和了一些。
“这还有几本外语书……嗯?有日语、法语、西班牙语、韩语、德语……你学这么多语言啊?”
余富贵把尤克里里放在膝盖上说:“那些书我都只翻过几页,一开始是有兴趣的,后来就逐渐没去看了。最多也就学会几句骂人的外语,这种语言最好学。不过啊,要说骂人,没有什么语言能够超过中文,光是一个卧槽就能表达不同种意思……”
“这还有份读书清单,应该是每读一本书就要打个勾吧?可上面只有三个勾,列出来的清单倒有几十本。”
“唉,”余富贵叹气说:“我本来以为我老了之后会有大把的空余时间,拿来看看书还能陶冶情操。但真的老了之后发现,我就算闲着晒太阳发呆,都不想把书拿起来。”
真实得令人默泪啊!
看来余富贵还是一个半吊子的兴趣家,所谓的兴趣家就是容易对什么都产生兴趣,也容易很快又失去兴趣。喜新厌旧的速度超过翻书和换袜子,除了制造资源浪费之外,并没有带来任何实质的发展。
但即使如此,兴趣家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无兴趣家。简而言之就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出社会那天起,就成为了“工作就是为了赚钱,活着就要算作欠费”的一类人。
经过大概一个小时的清扫,大扫除的进度完成了百分之三十,我的土豆白菜也终于算是完工了,我们坐在荒废的后院里,用新买的一次性筷子和洗了不下五次的碗碟来分享这份食物。
不容易啊,不管是这顿饭,还是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很不容易啊!
“你看,那里有一只拖鞋。”
我一边咬着滚烫的土豆,一边用筷子指着后院,靠近秋千的杂草里。
余富贵也伸着脖子看了一眼:“那是我爸爸的。”
“你爸爸?那岂不是这间屋子里最古老的物件?”
“我爸爸当年买了一双牛皮的拖鞋,后来也很后悔,完全没必要花这个钱。可这双拖鞋是真的结实,从我爸爸那里传下来到我现在,都还能继续穿。”
“传家宝啊这是,下一代你有五个孩子,你打算传给谁?”
“谁要啊!就这么放着吧,待会给清洁公司好了。”
可能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体会不出传家宝的重要意义吧?实际上到余富贵这一代算是断了香火,他想传也没法传。
“这么说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一直没找到。”步老师夹起一片白菜,在空中扬了扬。
“什么东西?”余富贵问。
“宝石。”步老师用筷子在空中虚点,“战国时代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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