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神经病
寒假刚到的第一天，我早上六点就起床了，洗簌完毕后穿上了我大学竞选学生会时的西装，毕竟是去见偶像嘛，要穿得正式一点。
七点钟进地铁，七点半出地铁，七点四十和门卫胡大哥打过招呼走进电梯，七点四十五出现在步老师家的门口。
老规矩，不用敲门，门没锁。但也不能踹门进去，因为门框有90%的几率会撞到在玄关睡觉的步老师。
我推门进去，步老师意外的没有在玄关，也没有在阳台泳池，他正笔直地站在落地窗前，身穿着比我还正式的套服，是一件灰色马甲内衬蓝色格纹衬衫，中间系一条浅褐色编织领带，深蓝色长裤配拼色系带皮鞋。
我这身上的装备，唯一能和步老师搭的只有相同的裤子颜色了。
如此看来，步老师对今天的行程也相当注重，这位副体一定在他的心中有种举重若轻的地位。
但我们一般不会把举重若轻的人说成“神经病”吧？他们俩的关系真是叫人看不懂呢！
“准备好了？”步老师整了整袖扣，问道。
“好了。”
我昂首挺胸，等待出征。
“跟我来。”
我跟在步老师身后，跟着他进了电梯，然后看到他的手悬在电梯内的楼层按键上。
我本以为他会按1层，但实际上亮起来的是71层。
71层……就在步老师家的楼下。
不用花半分钟，电梯门叮的一声就打开了，这下降花掉的时间甚至还没电梯门开关一次用掉的时间多。
“步老师，这……”
“哦，忘了跟你说了，步尘蹊1号，寂燎原，他就住我家楼下。”
“哈？！？！”
我还以为要下电梯，坐上出租车或者巴士地铁，绕着这座城市行驶一个钟头，然后在一家青山绿水环绕的山间别墅门前等下，等着一位手盖白毛巾的须发花白的老管家为我们开门。
结果……他们两个人居然是上下楼的关系？
“我怎么平时都没见你提起过？”
“这很正常，你经常提起你的隔壁邻居吗？”
“那倒也没有……”
“那不就得了？没有要紧事我也不会去找他，我受不了他的性格。”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步老师受不了的人？这人是不是可以成神了？哦，步老师的确把他当神经病来看的。
还有一句怎么说的来着？他和步老师是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和步老师性格相反……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越来越好奇了。
但与此同时，和偶像的距离是如此出乎预料的近，也让我更加紧张起来，心跳不已。
步老师从走廊走到一扇大门前，从位置来看，他们还真是上下楼的关系，寂燎原老师的天花板就对应着步老师睡觉的玄关。
如果他们想的话，甚至可以互敲墙壁用摩斯密码来沟通。
但这种不正常的想法还是算了吧，免得步老师把我也当作神经病来看了。
敲了敲门，又摁了三下门铃，步老师静静地站在门外。
我盯着那扇厚实的防盗防火门，随时准备鞠躬问好。
但门始终没打开。
步老师也不意外，他弯下身，把铺在门前的地毯掀开，找到了藏在下面的备用钥匙。
从此可以看出，步老师和寂老师的关系还不错，都到了可以把备用钥匙托付给对方的程度。
步老师驾轻就熟地用钥匙开门，我这时候惶恐地问了一句：“寂老师不会不在家吧？”
“在的，你听到音乐声了吗？”
“音乐声？”
我静下心来，随着门缝逐渐扩大，我真的听见了一些动静。很清晰的摇滚乐节奏，有镲又有鼓的，贝斯加电吉他。
我听到的第一句歌词就是：“今宵杯中映着明月，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最为神奇的是，我居然还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唐朝乐队的《梦回唐朝》。
这很不符合我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认知。
喧闹的音乐声也解释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应门，因为盖过了敲门声和门铃声。
音乐声是从隔间内传出来的，应该是工作室或者卧室的地方，我们走到客厅处，那音乐忽然就停了。
紧接着一个通体青灰的人从音乐源头处跳了出来，真的是跳出来的，双脚同时离地也同时落地，可以参考的形象有兔子和……僵尸。
“鬼啊！！！”
我被吓得一嗓子没忍住高喊出声。
“鬼喊什么呢！”来人抱怨一声，把脸上的墨色小圆镜摘了下来。
真不怪我胆小，可这人跳出来的时候，身上身下穿着暗青色的长袍，梳着油光的黑色大背头，露出的额头和脸颊像雪一般白，中间又点缀着和算命瞎子同款的黑色小圆镜，最要命的还是嘴唇都被涂成了黑色。
配上刚才古代诗句，我很难不把“他”当“它”来看。
“冷静点，不是僵尸。”步老师把我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当然不是僵尸！”男人非常气愤，抬了抬脚，“有穿木屐的僵尸吗？”
“我怎么知道僵尸死的时候穿的什么……”我弱弱地说。
“真是！不懂欣赏艺术！”男人十分不满，“不懂了吧？这是2016年春夏男装时装周的潮流款！这是‘艺伎回忆录’风格的时尚精品！设计者是ThomBrowne！美国服装设计师协会时尚大奖最佳男装设计师获奖得主！”
我唯唯诺诺地点头，关于他说的那一连串的名号听不清楚，但不敢多问。
步老师皱起了眉头：“我不是让你穿正常点的衣服了吗？”
男人耸耸肩：“你我这么久没见了，我心想怎么也该隆重一点嘛，我这一身打扮可是很贵的呢！”
“赶紧卸了，我给你三分钟，弄个正常人的样子。”
“好吧好吧，你说了算。”
男人无奈地转身，进了卧室，很快传来了水声，想要洗掉那么一顶油头也挺困难的吧？说不定他也刚弄好，就要被步老师一声令下恢复。
这么一想还挺可怜的。
“步老师，他就是……”
“嗯，《光年之外》、《我真的不想当救世主》真正的作者，寂燎原。”
“啊……”
不知怎的，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说不上是失望吧，但和我想象中作者的感觉相差有点大，看他的文字不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呀……
偶像也有见光死这种说法吗？我不太信，一定是我自己把期待值定的太高了。
在寂老师“回炉重造”的过程中，我不得不在他家松软的针织沙发里坐下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不过还真别说，一开始的紧张情绪一下子没有了。
寂老师对于我们突然出现在他家一点反感都没有，看样子倒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这个想法在我后来遭遇的事件里，被我狠狠地骂了无数遍，但这都是后话了。
“步老师，你和寂老师是怎么遇到的？他在你的副体里排第一号也！真的是第一个遇见到的副体？”
“确实是第一个，而且遇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全世界我就只有一个副体。当我知道还有不计其数的副体时，我差点以为要世界末日了。”
步老师平静地说着，但他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多几个寂老师很可能世界都不和平了。
“至于这么夸张吗？”
“你还没见到真正夸张的地方。”
三分钟过去了，寂老师换了一身行头出来，咖啡色灯笼芯外套配V领毛巾，配蓝色斜纹长裤，看起来正常许多。至少我们三个人的裤子颜色都是一样的了。
但寂燎原还是保留了自己的风格，他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大红色的蝴蝶结领带。
真是一个浮夸又妖艳的男子。
卸去多余的妆容后，我定下神来发现，步老师和寂老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映出来的，他们的脸庞身材形体都几乎一样，仿若同时出生的双胞胎，由于年纪相仿，可以说是无比相近了。
除了头发和眼角蕴藏的神采，我还真没有信心完全分辨出他们来。
寂老师刚洗完头，他的头发是金色的锡纸烫，步老师则是黑色的直发。只要他们不同时剃光头发，我姑且还是不用为区分他们而犯愁的。
眼神的话，形容起来比较简单，步老师是一块冰，寂老师像一团随时都会失控而烧起来的火。
“哟！”寂老师往沙发里一跳，借助弹力蹦起来，再落下的时候才背靠着坐垫坐下。“聊什么呢？”
“没什么，他是第一次见到你，所以我跟他讲讲遇到你时的注意事项。”
“怎么听着像逛动物园的时候小心假山下的老虎似的？”
“你不算老虎，就算是动物园的猴子也招人烦，还要提醒游客禁止喂食和小心钱包。”步老师毫不客气地说。
寂老师鼓着嘴巴：“真伤人心啊……吃过早饭了没？我刚点了外卖。”
“不饿，谢谢。”步老师说。
“你呢？小助手？”寂老师把目光投向我。
“啊？我……”我有些不知所措。
“别紧张，你是步老师的助手，对我来说也是贵客。这样吧，先来杯咖啡，能缓解下你的情绪。”
寂老师真的好贴心啊！我不得不又要改变对他的初步印象了。
我点了点头，同意了。
寂老师翻身下沙发，动作浮夸这一点依旧没变。他钻进厨房，鼓捣了一会，端着两杯咖啡出来，一杯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咖啡，凑到嘴巴。
“小心点。”步老师说。
我一愣，可能是要我小心烫吧？我点点头，礼貌地对寂老师笑笑，然后轻轻地吹着杯沿。
要优雅地，高贵地，细细地，轻抿一口，醇厚的香味涌入口舌……
“呜！！呜呜呜呜！！！哇……”
我忍不住一转身就抱着垃圾筒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我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这咖啡里面放了什么啊！”
“嗯？怎么了？”寂老师依旧缓慢地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刚放入咖啡的糖块和奶精。
“这咖啡，味道有点不对啊……”
“是吗？”
寂老师也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长长地“哈——”了一声，说：“真美味！”
真的假的啊？这东西真的是人能喝的玩意吗？我记得我刚才喝的时候，还有一股辛辣的感觉直冲喉道。
“哦对了，你那杯的话，我放了洋葱和柠檬汁，听说会更提神一点，正适合你。”
我惊得瞪圆了眼睛：“这俩玩意是放咖啡里的吗？又不是做菜放佐料！”
步老师轻声道：“所以我就让你小心了。”
是这个小心啊！我只恨自己没有更好理解步老师话里的意思。
“可你为什么没事？”我问。
“我？”寂老师端着咖啡，“我很清醒啊，早上五点就起来练拳了，我喝的是正宗的意式浓缩。”
我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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