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宝马车里哭
门铃响了，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想去开门，但又猛地一想，这又不是步老师家。
我这才发现我居然养成习惯了，太不像话了，怎么招，把自己当步老师家里人了？帮他开门都成条件反射了。
不行不行，人要学会知足，否则就会被赶出屋子去的。
我又不是没被赶出去过，所以万事要小心谨慎才对。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坐回了位子上，这回轮到寂老师跳了起来——他似乎在沙发上只有两个状态：躺和跳，没有坐和站——一阵风似的跑向大门。
“一定是我点的外卖！外卖，外卖，哦我亲爱的外卖——”
他居然唱起来了！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步老师习以为常地坐在沙发里，镇定自若。
“等等，这里……这栋楼不是不能让外卖送上楼吗？”我突然想到这事，胡大哥还在楼下看着呢！这外卖小哥是怎么“翻山越岭”进来的？
“切，这有何难？”寂老师不屑地说。
他打开了门，门外是一位打扮精致的男人，深色星纹修身外套配笔挺阔腿裤，他把手里的外卖盒子交给寂老师的时候，露出了他手腕上晶亮的腕表，还有他手心里抓着的车钥匙。
真是一目了然的车钥匙，黑色遥控器的塑皮外壳上印着一目了然的蓝白图饰。
宝马。
这都什么鬼？我差点要从沙发里滑下去了。
“谢谢，哦对了，你待会有事吗？”寂老师问。
男人露出礼貌性的微笑说：“九点在公司里有个会议，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什么大事，就想坐你的车兜一兜，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男人点头：“明白了，那我在楼下等着。”
寂老师谢过之后关上门，哼着小调把外卖盒子放在桌上：“正宗杭州小笼包配城西那家驴打滚，怎么样？来点？”
步老师第一个婉拒。
我已经有点不太敢吃他递过来的东西了，而且我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里。
“刚才送外卖的……不是一般的外卖小哥吧？他说还有个会议……是什么意思？”
寂老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装着红色液体的包装盒：“四川酱料，火锅秘方，当蘸酱最好不过，真不来点？”
“我出门前吃过早饭了，我现在更关心那个外卖……不是说外卖小哥不能进楼的吗？”
“你看他像是那种会在楼下被拦住的人吗？”
的确不像，刚才送外卖的男人一看就很有气质，举手投足尽显成熟风范，感觉更像是某个高阶职务或者领导级的人物。这样的人端着外卖盒出现在时代广场楼下，门卫也只会以为是里面的住户亲自出门买早餐带回家里吃而已。
“可这太奇怪了吧？现在外卖行业已经精致到这个地步了吗？”
“唔！好吃！”寂老师大赞一口，压根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喂……”
“是挺精致的，”寂老师又说，“大概又是那个公司的老总吧？”
“这太说不过去了，公司老总凭什么给你送外卖？你是董事会的元老？”
“你看我像吗？”
“就是因为不像我才问的。”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个外卖软件，它的重点不在于外卖的速度和准确，而是它独特的服务上吗？”
我非常诚实地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也难怪你不知道，本来就是小众软件。听着，这个软件里叫的外卖，你可以定制让外卖员用什么车型送，比如宝马奔驰法拉利，当然这也要看附近有没有这种车型的主人接单。同时你也能定制由小鲜肉辣妹成熟大叔或者知性少妇来送，这也要看他们是否有空接单。一般接这种单的都是来体验生活的公司高层，或者家里有钱到实在不知道干嘛闲着无聊的富二代官二代，偶尔也会碰到假装自己是有财有势的社会精英，背地里却向你推销保险的家伙，所幸我是没遇到过。”
我瞠目结舌：“真有这么一款软件？”
寂老师用筷子夹着一只小笼包举在眼前：“言之凿凿！”
步老师叹了口气，对我说：“别太较真，不然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寂老师挑了挑眉：“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小箩箩？”
步老师面色一沉：“别用这种名字叫我！”
“那就……闫哥？反正推算生日的话，我们是同一天生的，今年又同岁。我看医院出生证明上你比我早出生一个小时，姑且叫你哥好了。”
步老师冷声道：“我不是你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哈哈哈！多可笑呀！”寂老师激动地一拍大腿，“没有血缘关系，基因血型却都一样！也是，这个世界没有属于我们这样的人的称呼呢！对吧？主体大人？”
步老师沉默不言，看来他自己也违背了刚才说的话，他不应该和这个人较真的。
我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之间，不用笔名来相互称呼的吗？”
“笔名？哈哈哈哈！笔名！好！那就笔名好了，是吧？步尘蹊？步老师？”
寂老师大笑起来，伸出手来，似乎要握手言和。
步老师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妥协了，伸过去和他握在了一起。
“寂老师。”步老师说。
“哎！步老师？”
步老师把手抽了回去，懒得离他没完没了的称呼。寂老师也似乎不受影响，又津津有味地去吃小笼包去了。
“对了……那个，我还不知道步老师这次来是要做什么呢……”
我一边观察着气氛一边提着话题，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感觉一开口就如履薄冰。
“是呀！你来我这干什么呢？”寂老师也好奇地问。
原来他也不知道啊……我心想着。
“要计划新书策划了，你明白我的意思。”步老师坐直身子。
“哦，那个啊！”寂老师把筷子一丢，“我正要找你呢！”
“你找我？”
“是啊！我遇到问题了！”
“你能遇到什么问题？”步老师微微皱起眉头。
“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能遇到问题了？作为你的后勤部门，默默无闻，无私奉献，常年下来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步老师打断道：“别耍宝，说重点。”
“我卡文了。”
真是干脆利落的说法。
“卡文？因为什么？”
“遇到很多问题，上网搜不出个所以然，看书又找不到方向。以前写的书把我的积累都用光了，说白了，就是我素材库空了。”
“说说看。”
“跟你们说没用，”寂老师摊手，“你们中谁谈过恋爱吗？”
步老师身子一僵，扭头看我，我更是无辜：“看我干吗？”
“看！这屋子里三个老光棍，我要是问女生恋爱心理问题，你们谁回答得上来？”
我很奇怪：“这种问题网上没有答案？”
“都是一些无脑公众号在给人洗脑，看都看不下去，我需要更真实的心路变化。”
“你打算怎么做？”
寂老师用餐巾抹抹嘴巴起身：“所以我打算做个实验，检验一下真理的可靠性！”
说完，我和步老师不知所以地跟着他出了门，出门前，我和步老师去他家里临时换了一件运动风的衣服，跟着这样的家伙不知道还有多少磨难，穿着西装指定会碍事的。
我以前住在步老师家的时候经常这么做，所以老师家里还留着不少适合我尺码的衣服，换一套也是相当容易的事。
为此，我又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张佳琦啊张佳琦，你可千万别太拿自己当自己人啊！不要养成习惯了，不然就要被赶出门了呢！
下了楼，在时代广场的楼底，赫然停着一辆宝马Z4，打扮精致的男人坐在司机位上昂首挺胸，像极了尽职娴熟的管家。
寂老师上去打开车的后座，躺进真皮座椅后得意地朝我们招手：“快进来呀！”
步老师在车门前踌躇：“这和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进来就知道了。”
寂老师神秘地挤挤眼睛。
我也跟着坐进车内，步老师坐副驾驶，我和寂老师同坐后座。车内有着3D环绕喇叭和加热座椅，置身其中的感觉像是到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相当舒适。
果然是好车啊，坐起来就是和出租车不太一样！
坐在驾驶座上宛如司机实则老板的男人扭头问：“想去哪里？”
寂老师一挥手：“你就往前开吧，去你的公司也行，我们就在车上坐一会而已。”
男人也不多言，一看就是高层人物，惜字如金。他发动引擎，踩下踏板，车窗外的风景缓缓倒退，我却没有感受到任何起步的不适感。
真是好车啊！
这时候寂老师却在位子上扭动起来，在自己那件咖啡色灯芯绒外套内夹层里掏着什么东西。
我静静地看着，直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洋葱的时候，我还是被震惊到了。
“这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经常有女的说‘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在自行车上笑’。我觉得这句话很值得钻研呐！今天就带各位来共同体验一把！”
“怎……怎么体验？”我弱弱地问。
“哭一下咯！看看在宝马车里哭究竟是什么体验，我们不是女生，只能用这种方式去试探女生的心理。”
我偷眼看了一眼司机，看他依旧云淡风轻不动声色。
这都没笑出声来，好强的职业素养！
步老师扭头看窗外，可能是在心里庆幸自己坐在了副驾驶座上，与后面的神经病很好地隔绝开来。
但神经病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寂老师凑过去扒在步老师的座椅上，用市井流氓调侃良家少女的语气说：“来，给爷哭一个。”
步老师皱眉：“我不会哭。”
这么说来好像我从来没见步老师哭过，可能是这个人平时就性格偏冷淡，再加上天生泪腺就坏了吧？
“所以我才给你带了法宝啊……”
寂老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里的洋葱往步老师的眼皮底下一抹……
我的天！
“什……你这混蛋，你给我抹了……阿嚏！”步老师的愤怒都来不及发泄，直接化作了疯狂喷涌的眼泪和鼻涕。
我坐在后座上，把自己的膝盖抱紧，瑟瑟发抖。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我从没见过有人敢对步老师这么做，我的心里已经开始构思寂老师该用什么样花哨的棺材下葬了……
寂老师坐回来，拿着洋葱问我：“你要不要也来点？”
“不用不用！我现在就能哭！”
说完，我当即眨了眨眼睛，从眼角流出两道晶莹的泪水。
寂老师很惊讶：“哟！你是学表演的？哭这么快？”
我这是对你即将的悲惨遭遇而报以同情的眼泪啊傻瓜！我心里默默喊道。
司机贴心地把一张纸巾递给步老师：“没事吧？”
步老师接过纸巾，沉默着擦了擦脸上糟糕的部分，坐在位子上，没有再有别的动静。
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车内的气氛在逐渐降温，很快就要结冰了。
虽然车内还开着暖气。
寂老师还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凑上前问：“怎么样？在宝马车里哭是什么感觉？”
步老师深吸一口气说：“没什么感觉，真要说的话，就是在你哭的时候，边上的人还能从容不迫地给你递纸。”
“原来如此，”寂老师躺回后座，“这就是宝马车和自行车的区别吗？”
他又问我：“你觉得呢？”
我指了指自己：“我的眼泪可以收了吗？”
“可以啊。”
我一吸鼻子，迅速把眼泪抹干，我可真是收放自如啊！我记得步老师以前也说我说哭就哭，那这招很好用啊！堪称我学生时代的一大法宝！
“来，说说感想。”
“我觉得？我觉得……之所以宝马车驾驶座上的人可以从容不迫地递纸，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身边的人哭得有多厉害。”
寂老师眼睛一亮：“有道理啊！哎，你说有没有道理？”
寂老师敲敲驾驶座的靠椅问。
司机立马赞同道：“有道理。”
职业素养是真的高啊！
寂老师很是高兴：“你这小助手挺有意思的啊！”
步老师冷冷地说：“羡慕吗？羡慕自己拿个大师球去野外抓去，别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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