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安全感
事实证明，寂老师来世界最大水族馆真的只有两个目的：摸海豚和夜宿海底。
在完成愿望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就准备打道回府了。其他的项目这么多，可爱的海洋生物不计其数，他看都不看一眼，只和“戴安娜”告了别。
“这就完啦？”直到我走到海洋王国的门口，都不敢相信我们的水族馆之行居然如此短暂。
“怎么？”寂老师望着我，“舍不得走啦？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我是第一次……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呢！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知道真实的美好了吧？如果你想再玩一会也可以啊，我无所谓的。”
步老师和寂老师都看着我，这时候我反而不好意思这么说了，总觉得是我自己任性拖慢了他们两人的脚步。
尽管我对水族馆还有很多的好奇心，但我还是摆摆手：“算了吧，下次有机会再来好了。”
“那我们真要走了咯？可别太伤心哟。”
“不会的。”为了表示我决绝的态度，我快步走在他们两人的前面。
坐上出租车，窗外的风景在后退，我趴在窗边，像是在端详风景，又像是在发呆。
寂老师似乎观察了我一会说：“我发现你无论坐出租还是高铁，都很喜欢窗边的位置啊。”
“有吗？”我回过神来，“只是巧合吧？”
“有的，这一类人通常都有个说法，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什么？”
“心理学上说每个人都喜欢有自己的安全空间，他们不想和别人挨得太近，也不希望别人窥探自己的生活，乘坐公共交通的人边上势必会坐着一个陌生人。而望向窗外的动作就表明了你不想和他产生交集，更愿意把注意力放在窗外远处的风景上，形成一个足够安全的空间距离感。”
我撇撇嘴：“这一定又是你瞎编出来的吧？像昨天晚上随口说的‘34%’。”
“怎么是瞎编呢？都是有科学依据的，像你这样的人，往往都属于缺乏安全感的人，或者说心事重重，望着窗外发呆就会容易回想起往事。说白了，你是个注重回忆的人，很容易沉浸在曾经的美好无法自拔。”
“真是越说越玄乎了，我怎么不觉得我缺安全感？我挺好的呀！”
“那正好，我这里有个安全感心理测试题，要不要检测一下呀？”
我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你该不会就是让我做测试题，才故意套我的话吧？”
“没有没有，真的只是为了你的心理健康着想。”
“少来！你至于关心我的心理健康吗？”我抱着胳膊说。
“当然！听说你经常和步老师在一起，我自然有必要检测一下你的心理了！这和就好比天天和狗关在一起的人，总得小心他有没有得狂犬症一个意思吗？”
步老师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寂老师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开玩笑开玩笑，没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我这不是怕你给人家带来太大的心理压力嘛！”
步老师忽然有了紧张的神色。
我赶紧摇头加摆手：“没有的事！步老师对我挺好的！”
我看步老师的神情依旧没有缓解，于是只好大义凛然道：“你不是有什么测试题吗？尽管放马过来吧！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好的！”寂老师兴奋地摩拳擦掌。
他一个给别人做测试的比接受测试的人还要兴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第一题，如果你在沙漠中和同伴走失了，接下来天就要黑了，请问你会怎么做？”
“有……有选择项吗？”我问。
“嘿嘿！”寂老师突然怪笑了一声，“有啊！”
“有就有，你笑什么？”我很纳闷。
“不告诉你，选择项是这样的，仔细听哦！A.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等天亮在去寻找同伴。B.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在找个地方休息。C.继续走下去，一定要找到同伴后才休息。”
“C呀！”我不假思索地说，“万一同伴需要危险了，我怎么还睡得着？”
寂老师向步老师努了努下巴：“你呢？”
“我也要答？”步老师皱了皱眉。
“这不是废话吗？好不容易做个测试题，当然是参与者多多益善的好！”
哪里好不容易了？你这测试题不是翻开手机就来？
“不想理你。”步老师说。
“哎哟，我这也是为了小说取材啊，这是为了刻画人物性格用的。其实我最近要写一个缺乏安全感的角色，啊一直都没什么灵感，身边又没有什么朋友，实在没有办法了呢……”
寂老师露出苦恼的样子，那姿态浮夸语气生硬的，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装。
但步老师居然妥协了：“好吧。”
寂老师眼睛一亮，凑上去问：“选什么？”
“同伴什么的……我选A。”
“原来如此，比起同伴，自己的睡眠更重要吗？”
太……太像步老师的风格了！他这样的人，就算家里猫丢了，他穿好衣服带好猫粮准备去寻觅一番，结果走到玄关突然倒头就睡，把所有事忘到脑后。
在我见过步老师之前，据说他一天24小时有14个小时都在睡觉，唯一不让让人担心的就是他的睡眠质量。
“第二题，下大雨了，回家的路上你看到一个男人呆呆地站在楼下淋雨，浑身湿透，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做呢？A.只是单纯的想淋淋雨。B.因为失恋了，心情烦躁。C.在雨中恳求另一半的原谅。”
“C。”我率先回答。
寂老师看向步老师，步老师拗不过他，只好说：“B。”
“真奇怪！”寂老师托着下巴，“居然没有人答A呢！”
“正常人都不会答A的好吗？”
“怎么会？我初中的时候就这么做过。那天推着自行车出门准备去上学，结果下起雨了，回屋里拿雨伞又觉得麻烦，而且举着雨伞单手骑车又不稳定，干脆想淋着雨上学好了。倒是我进了教室，总是有同学问我是不是家里出事啦心情不好什么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问。”
“废话！因为正常人没有看到下雨还非要淋雨骑车上学的吧！你就不能乖乖打伞或者坐公交吗？他们当然觉得你心情很糟糕啦！”
“打伞……不够帅呀！”寂老师神气十足地打了个响指。
算了……我真不该吐槽他的，这家伙没有正常人的脑回路啊！
“下一题。”步老师说。他看来是想早点答完继续睡觉来着。
“第三题，你正在餐厅里吃饭，店里客人很多没有空位了，这时有人想和你拼桌，你会？A.毫不介意。B.勉为其难的接受。C.拒绝他，甚至干脆换一家餐厅。”
“A！我当然不介意啦，大家都很急，何不助人为乐呢！”
“你可真是个活菩萨！”寂老师给予至高的赞美。
步老师说：“我基本不去餐厅吃饭。”
也是，以步老师的性格，能叫外卖叫外卖，能少走几步少动弹几下何乐而不为呢？
“万一呢？万一你哪天兴致来了在餐厅里吃饭，遇上客人爆满的情况……”
“我基本不会进人多的饭店，否则我宁愿吃路边摊。”
“……”寂老师挠了挠头，似乎有些苦恼，“哎呀呀！好了好了，那你就选C吧！帮你选个C，总行了吧？”
步老师眨了眨眼睛，算是同意了。
这是已经懒到用眨眼来代替点头了吗？步老师可真是纯粹的节能主义者呢！
“第四题，最后一题，你在商场逛街，这时候路边有乞丐向你乞讨，你会怎么做？A.给他钱。B.置之不理。C.选择绕道而行。”
“A呀！”我说。
“我已经猜到你会这么说了。”寂老师冲我眨眨眼。
“你有读心术？”
“不是，是你太单纯，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我摸了摸脸，掏出手机来照一照，有鼻子有脸的，就是没字。
“又蒙我呢！”我气呼呼地说。
“这你也信……”寂老师一拍额头，“你真是没救了！”
“现在的乞丐多数都是装的或者被强行乞讨，背后还有黑心势力收钱，给他们钱只会助长不正之风。给的话有百分之五十会滋长邪恶，不给的话则一点事没有，那我选B。”
步老师忽然认真了起来，还进行了有理有据的分析。
“咦！真残忍，万一是真的残障人士呢？”
“自有善心容易涌现的人会给的。”
“看到别人有难处还不帮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寂老师问。
“良心？”
步老师反问道，仿佛寂老师说出了一个在字典上根本搜不到的词，他感到很奇怪。
“哦对，你没有良心，哈哈哈哈，我也没有良心！好巧耶，哈哈哈哈哈！”
我实在忍不住跳起来给他们两人头上一人一个爆栗：“没有良心的人就该给我好好反省，得瑟什么呢！”
步老师捂着头抬起眼眸：“我没有得瑟……”
看到步老师那种带着小委屈的眼神，我不由得看愣了。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步老师？”
“没事。”
步老师继续揉着脑袋，平静地回答。
明明看起来就很疼啊！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呢？”寂老师问。
“你这么皮糙肉厚，自然不会有事的！”我压根懒得理他。
“好过分啊！皮糙肉厚什么的……我和步老师是一模一样的，他会疼的话我也会疼呀！”
“你肯定后天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过，别说你没有，我反正不信，你的脸皮厚得都能反弹子弹！”
步老师问：“答案是什么？”
寂老师放下揉脑袋的手，去察看手机：“我看看啊……家禽同学选的是CCAA，嗯……很典型呢！”
我突然不安地问：“典型什么？”
“上面说你是一个自身安全感很足的人……”
“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我得意洋洋地说。
“我还没说完呢，这后面还有个‘但是’呢！虽然你是个安全感很足的人，但是！你的防范心理很差。”
“防范心理？”
“在沙漠里，天都要黑了，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危，沙漠的夜晚气温骤降，再加上风沙和不知名的生物存在，你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这样不管危险去找同伴，只会给沙漠里平添两具尸体。”
“大雨呢？那又怎么解释？”
“你觉得那个男人在大雨里站着是和另一半吵架了，说明你内心会自动给别人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这种解释是你主观意识形成的。如果男人刚杀了人，站在雨里冲刷自己身上的血迹怎么办？”
“这都什么鬼啊！你恐怖片看多了吧！”
“餐厅也是，随便允许一个人和你拼桌，在一个人多嘈杂的环境里，如果他坐在你的对面，趁着你埋头吃饭的时候突然对你开了一枪，他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餐厅。而你只会倒在餐台上，直到流出来的血没过了隔壁桌的客人的鞋面，或者路过的服务生踩中滑倒，才知道你已经挂了。”
“这怎么又变谍战片了？你以为你拍007呢？”我目瞪口呆。
“还有乞丐！哇！乞丐就更过分了！”
我把胳膊架在车窗边支着下巴，一副“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的表情看着他。
“所谓财不外露，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主动掏出钱夹子给乞丐递钱，乞丐知道你是有钱人，于是尾随着你，等你在回家的路途中，把你拖进一个无人的巷子里，抢光你的钱再打晕你，最后以你的颜值判定要不要进行下一个环节……”
“还‘下一个环节’，你当是奖金问答大会呢！”我气得都快开了，“怎么我给乞丐钱我就是有钱人了？”
“你给乞丐钱，你不就是有钱人？”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看啊，假设当时的商场有一百个人来来回回，九十九个人都没给乞丐钱，他们很可能比乞丐还穷，所以掏不起钱。但只有你给了钱，说明你至少比其他九十九个人有钱一些。”
“你这理也太歪了吧……？”
不过不得不佩服，真不愧是写小说的，这脑洞大的，我估计“戴安娜”都可以在他的脑子里游泳了！
“要照你这么分析，那步老师呢？”我问。
寂老师慢条斯理地翻着手机：“别急，我再看看啊……步老师选的是ABCC，BINGO！”
听到这一声“BINGO”，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与其说是缺乏安全感，不如说步老师是相当封闭的人呐！”寂老师一脸明媚地说。
你笑得那么开心做什么啊？给步老师落井下石就这么欣喜吗？
寂老师下了结语：“无我无他，不愿和别人产生交集，封闭内心，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游到墙，墙后面又有一套坚实的外壳，刀枪不入，还带着刺。”
“你这都胡说八道什么呢！步老师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寂老师歪着头看我：“你很了解他？”
“那当然……”我的气势一下子低了下去，“虽然我不是百分百了解步老师，但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你的人格？你的人格值几个钱？”
“值……值一点也好啊。”
“要不来听听步老师本人怎么说？看他同不同意咯！”
我紧张地看着步老师，但步老师垂着眼，没有什么反应，像是灵魂出窍般。
我又说道：“说到底都是你那个测试题的问题！给我看看，我就不信真有什么邪门！”
寂老师先一步收起手机：“这就不太方便了。”
“为什么？你心虚了是吧？刚才的那些都是你编的吧？”
“哎——你没听过江湖郎中的事吗？有些事呀，你信它就有，你不信呢，迟早遭报应。”
“什么狗屁不通的废话！”
“乖孩子可不能说脏话！”寂老师指出来。
“我又不是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正在我和寂老师差点吵起来的时候，步老师突然抬起头，他望着出租车的前窗说：“这不是火车站？”
我一抬头，发现出租车已经停了，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不像是我们之前坐高铁来的那栋建筑。
貌似更宽广一点……
“是啊，”寂老师看着窗外，“突然想坐飞机了，就坐飞机回家吧！”
寂老师果然还是老样子，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和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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