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说走咱就走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样子，但寂老师的脑袋被压到水面之后，他只挣扎了不到五秒钟，身子就忽然不动了。
我吓了一跳，心说不能吧，一只猫掉水里至少还能扑腾两下的，寂老师这么弱吗？亏他还有一身腱子肉……
“没，没事吧？！”我赶紧把他从水里扶起来。
寂老师的脑袋露出水面，但同样露出来的，还有他脸上一顶奇怪的玩意，看起来五颜六色的，相当花哨。
那是一副潜水镜，外带氧气罩，就盖在鼻子的外部，在这眼镜的后面还有一条短短的导管，连在他的小腿上绑着一只银白色的氧气瓶上。
“嗯？你刚说什么？”寂老师神采奕奕地冲我挑眉。
“你……你没事也别吓我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可是在菲律宾拿过潜水执照的人呢！”寂老师说。
“不是……你哪来的氧气罩？”
“哦，我藏在泳池底下了，刚才被你按水里顺手就戴上了。”
“这也太奇怪了吧？这明明是步老师家里的泳池，怎么你的泳镜会在这里？”
“这有什么？我经常来他家泡水的，除此之外还有这个……”
寂老师又潜到水下去了，我透过水面看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在水底抽了几下，突然从底部带上来一块透明的“布”上来，因为颜色和水相近，我都没有发现。
那块布被带到水面，寂老师扯开里面的开口，忽然那块“布”胀大了起来，像是被鼓风机吹起来的气球，等到气填充均匀后，我才看出那是什么玩意。
那是一只充气式的气垫，稳稳地浮在水面上，犹如海面上的皮筏艇一般。
“居然……还有这东西……”
寂老师舒舒服服地躺在气垫上，脚尖翘向天空，伸手在空中晃了晃，喃喃道：“这时候要是再来一杯红酒就好了。”
“喝不死你！”
看到他这副奢靡享受的姿态，我就不太爽，抬脚踹了一下气垫，气垫在水面上开始打转。
“嘿嘿，羡慕吧？告诉你，这玩意还能这样……”
寂老师不知道又在气垫的哪个部分操作了一番，只见气垫的前半部分生了起来，和后半部分形成了一个接近60度的夹角，寂老师靠在上面，又是一个舒服完美的坐姿。
“这个时候呢，就需要一台笔记本电脑了，我平时写小说都是这样的，一边泡水一边写，两不耽误。”
我忿忿地看着他：“你怎么就没被泡发了呢？”
“因为我一直有在健身锻炼呀！是不是很羡慕我有腹肌？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练啊？”
寂老师说着就要来摸我的肚子，我赶紧退到泳池的边缘：“走开！我才不想练！”
“练腹肌可是能吸引女生呢！”
“你练得好还不是光棍一条！”
寂老师瞬间脸一黑：“骂人不揭短啊！”
步老师问：“你的女生心理研究得怎么样了？”
“怎么说呢？果然效果不是很明显啊……”
这不是废话吗？你找两个大男人来试验女生的浪漫心理，能有效果才叫见鬼了！
“我啊，其实不太相信爱情的。”寂老师忽然说，没头没尾的。
“什，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寂老师强调：“我是说，我不太相信爱情的，现实里是，小说里也是。但作为小说家，少男少女在一起冒险历练，总归是要有感情元素在里面的对不对？就算不是爱情，相互之间的好感总是有的。”
这点我倒是十分同意：“确实，如果没有好感的两个人，也很难在一起配合默契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说，就很困扰啊！尤其是我在看同行写的小说时，里面的女孩子喜欢上主角往往一个侧颜，一个眼神，一次装逼行径就足够了，我总觉得这不是扯淡吗？哪有这么容易！”
“也，也不好这么说吧？不是有个词叫‘一见钟情’吗？”
“我活这么久，怎么就没遇到过？咋就全让他们碰上了？”
“你总不能和人小说里的人物纠结桃花运这种事吧？”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日本动漫就更厉害了，有些作品里面明明男主还没说什么呢，女生就开始自我攻略了，处处为对方着想，给他的行为找理由，想着想着脸就红了，红着红着就打开心扉了……”
寂老师一拳打在水面上，溅起的水花落在我的头顶。
他又是喊道：“这不是坑爹呢吗！？”
“至于这么激动吗？”我说。
“越是看类似的作品，越是写不好真正的男女关系。”寂老师叹气，“你看过《光年之外》对吧？还有《我真的不想当救世主》。”
“嗯，都看过，怎么了？”
“我啊，就是因为写不好男女感情的事，所以每次在感情即将确认的时候，就在想，要不干脆把女主弄死算了，这样就不会暴露出我不会写感情这回事了……”
我着实愣了好久，张着嘴，神情呆滞。过了一分钟我缓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头再度按进水里。
“感情何莲芝杀了常星留，琉璃把心掏出来都是因为你不会写感情戏啊！你还我琉璃！还我迟羽生！”
“哎哎哎！”寂老师躲到一边，像是滑溜的泥鳅，“我可先说好，迟羽生可不是因为感情戏死的。主要是她这个人太强了，明明这是个超能力者主宰的世界，她一个拿刀的普通人类非要插手，有句老话叫‘过强易折，至坚易断’，死往往是很标准的下场呀！”
“你随便写死一个人物都不会觉得愧疚的吗？”
“怎么会？我当时扼腕痛惜了好一会儿呢！”
步老师忽然说：“不仅如此吧？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迟羽生还有一篇关于感情的番外，你正准备要写来着。”
“迟羽生的感情戏？正文都没有提到啊！”
“怎么没提到？你忘了在最后她那把断掉的长刀叫‘荒’，她一直用的招式‘沧雨破羽流’其实都是他师弟的，她自己的招式其实叫‘风赐天荒’。”
“哦！”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有印象了，这段话在正文估计不超过50个字吧？实在是太不容易被察觉到了。
“本来是计划写一篇迟羽生的番外，关于她和师弟在一个师门里修炼的故事，师弟把迟羽生视作最强的人，一直试图打败她，还特意开发了‘沧雨破羽流’，其实他差一点就能赢过迟羽生了，但后来他死了，成为了永远的遗憾。而迟羽生带着他的剑和绝学，继续走了下去，加入了异时执行局。”
“你这人说话大喘气啊！师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还没想好呢！”
“那你还不快想？”
“哎呀……总之最近不是很想写这个故事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想法，就先放着吧，还有别的故事要写呢！不着急不着急。”
一副典型的拖稿作者的嘴脸，这家伙嘴里说出来的话真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让人信服。
而且话说回来，因为不会写感情戏就直接弄死女主，这样的作者不应该拉出去浸猪笼吗？
太可恶了！
“哎呀……”寂老师又在哀叹了。
“你又干嘛？”
“我这都翻了三十页了，怎么就没见到哪里有男女混浴的温泉啊？”寂老师十分苦恼。
“你还没把这篇揭过去呢？”
“放弃吧，日本有明文法律规定，12岁以上的男女混浴都是违法。在中国这也就叫聚众淫乱罪。”步老师最后给了最要命的一击。
“这么说来，那些日本动漫真的是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试探呢！明面上的男女混浴算违法，那就弄成意外，什么不小心打开浴室门看到女孩子洗澡啊，什么走错了浴池鬼使神差成了混浴呀……巴拉巴拉的。”
“日本真是个淫乱的国家呢！”寂老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一个追求混浴的人思想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近也没什么好看的动漫吧？”步老师说，“不是福利卖肉就是刻意组CP，被观众偏向影响的，变得越来越商业化了。”
“切，”寂老师撩动着水面，“你还说动漫，小说产业不也一样？中国网络小说可谓是荼毒至深，早就变成了观众喜欢看什么作者就写什么的行当。”
“游戏界也差不多吧？”我插了一句道：“手机游戏赚得盆满钵满，独立游戏却要面临饿死的问题。”
我们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寂老师站了起来：“我们三个人想这些事情干什么？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蝼蚁，我们想什么一点也不重要，能改变世界吗？不能！能创造未来吗？也不能！要我说，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么想的。”我说。
“我现在就这样想了啊！想着以一己之见改变社会的都是愣头青，有那功夫我干嘛不去享受生活？”
寂老师大步走出泳池，光脚踩在步老师家的瓷砖地板上，身上的水哗啦哗啦地落了一地。
“你要干嘛？”
“去日本啊！我签证机票都买好了，当然是去体验生活了！”
“你机票买的几点钟？”
寂老师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出发的话，应该赶得上登机。”
哈？
“哈哈！别急嘛！”寂老师可能看出我的困惑，“我特意叫了开的最快资历最老的司机，时间还挺绰绰有余的呀！”
“是吗？”
我迟疑地钻出泳池，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穿着衣服摔进去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必须先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净衣服。
“啊哦。”寂老师看着手机，忽然怔住了。
“你能别老一惊一乍的么？又怎么了？”
“司机已经到了也。”
“可我……还没换衣服……”我无比窘迫地站在原地。
寂老师露出十二分甜美的笑容：“毕竟，是开的最快的司机嘛……”
步老师刷的跃出泳池，和寂老师几乎是同步的换掉裤子，用毛巾擦干净自己，然后换好衣服，总体动作下来，居然不超过一分钟。
“喂喂喂，你们也太快了吧……”
“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要走人了！”寂老师已经在穿鞋了，步老师也紧紧跟上。
“可我要洗澡先的……”
“洗什么澡？赶紧走！”寂老师不由分说地拖着我跨出了门，回头对步老师喊了一句：“给他带一套干净衣服！”
步老师相当配合，直接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自己平时穿的就跟上了，他们两人架着我，就这么进了电梯。
“我这衣服还没换呢！”我无比绝望地喊。
“现在换也行啊！电梯下楼还要三分钟呢！”
“电梯有摄像头的啊！”我指着高处喊。
寂老师二话不说，伸手挡住了摄像头，义正辞严地说：“快！抓紧时间！”
“你有病吧？我难道真的在这里换衣服？”我欲哭无泪。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看向步老师，步老师轻轻地耸肩，表示他也没辙。
我算是明白了，一定是寂老师平时也这么坑步老师，所以他学乖了，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他也能做到说换衣服就换衣服，说出门就出门，绝不含糊。
因为含糊只会丢更大的人。
我羞红了脸，咬着牙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希望看摄像头的保安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步老师识相地转过身去，面对墙壁。寂老师本来不肯转的，我把鞋子丢在他的脸上他才乖乖服从。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哼哼地说：“你还真是说走就走啊，去日本都不带行李的吗？”
“要什么行李？带手机就行了，移动支付真是社会前进的一大步啊！”
这也太嚣张了吧？
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幻想，要是我有了钱，出门旅行我什么都不带，就带一只手机，到了那里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就用手机解决。
隔天要穿的衣服，现买。突然想拍照片，单反也现买。要是再狠心一点，甚至连代步车和住房都能现买。
不过等我稍微成熟一点，就发现“有了钱”和“有钱”是两码事，这么穷奢极贵的生活我可享受不来。
毕竟现阶段的我，买两杯豆浆喝一杯倒一杯这种奢华的行为都做不来。
最主要的，你会发现“有了钱”一般出现在以下对话里：
“哎哟，等我有了钱，到时候你跟着我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咱们什么时候愁着这种事？”
“等我有了钱，我绝对不会再受这破老板的鸟气！”
“等我有了钱，那婆娘就知道小白脸没一个靠得住的！到时候我买车买房，她后悔还来不及呢！”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所以我提议，以现代文化发展趋势来看，中国关联词里应该新加一条：“等XX有了钱……就……”
就和“虽然……但是……”一样通用，而且范围广泛，通常用来表达“我虽然现在还是身无分文，可我依旧有鸿鹄之志”的伟大心境。
“换好了，可是我的袜子还是湿了。”
“湿了就脱掉呗！”
寂老师开始用一只塑料袋把我换下来的湿衣服都收进去，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意外有种老妈子照顾孩子的感觉。
“光脚穿鞋总觉得怪怪的。”
“你要这么想，光脚穿鞋其实是最近开始兴起的一种潮流，你是走在时代前沿的男人，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自己心里也不要有什么负担。要相信自己，你就是弄潮儿！”
听完寂老师一番激动人心的话语，我不由得鼓起了信心。
在那之前我多嘴问了一句：“真的有这样的潮流吗？”
寂老师直截了当地说：“现在没有，过了十来年肯定有！”
我的信心又在瞬间干瘪了……
无法忍受湿袜子带来的心理负担，我还是顺承地脱掉了袜子，光脚穿鞋，这时候电梯也到了地表，距离我们坐电梯上去，也就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
胡大哥也表示十分惊讶：“哟！这么快又要出门啦？”
“是啊，胡大哥，老规矩。”步老师说。
“明白明白，猫放我这养，你们尽管出门玩去吧！”
眼尖的我突然发现，提到“佳琦”的时候，寂老师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寂老师……你该不会是怕猫吧？”
“可，可能吗？你寂老师我天不怕地不怕！”寂老师嘴硬道。
“他吹牛的，他对毛茸茸的东西都挺怕的，这是童年留下来的阴影，和我不一样。”步老师揭穿道。
原来如此！我说昨天他在游乐园里，怎么对招呼游客的公仔避而远之呢！
害怕毛茸茸的东西……那可真是丧失了人生很大一部分的乐趣呢！
同时我也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这位“硬汉”留下心理阴影。
起码知道了寂老师的一个弱点，这对我要和他长期相处的趋势来看，绝对是件好事。
出了时代广场，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这时候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他能让开宝马的老板给他送外卖，让法拉利的车主当司机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那位传说中的司机带着我们一路狂飙，在车流之中宛如一条迅猛的游龙，抵达机场要比寂老师的预估还早二十分钟。而我只能脸色苍白，怀疑司机这一路上就没松开过油门的踏板。
在机场不远处的银行换了日元后，正式踏入国际航班航站楼，事到如今我都有种在梦里的感觉。
很难想象，半个小时前我在步老师家的游泳池边聊天，半个小时后我就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出国了。
听说一些高级别的社会精英都是这么利用时间的，几乎是掐着秒表过流程，甚至要一天飞遍好几个国家。
忙碌的人呐，万一他们忙完抬起头从酒店的窗外看出去，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个国家哪一条街该怎么办？
人是基于时间和空间的生物，你把一头牛牛换个时间地点，它有草吃就行。但对于人的话，空间变化会让他忘了自己在哪，时间变化会让他忘了自己是谁。
多神奇！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