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第一位遇到的人
“别一脸苦相，不就是吃泡面吗？你看我都没说啥。”寂老师十分坦然地说道。
“你是从来不在乎自己吃什么的人吗？那倒是和步老师一样，他也不在乎，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不不不，”寂老师摇头，摇头的时候还特意小心翼翼地确认步老师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确认完后才继续说：“我和他不一样，我吃好的贵的，也吃普通的廉价的。就像你在法国餐厅里吃完红酒焗蜗牛，但实际上菜就那么一点，塞牙缝度不够，所以出门左转进一条巷子坐在摊子前的板凳上要一份炒粉也是很有必要的。”
“……我现在怀疑你的品味是介于都市名流社会精英和三四流小县城乡下青年之间。”
“多谢夸奖，”寂老师把口香糖递过来，“要来一根不？”
我本想着拒绝的，因为我本来就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但想到接下来我能吃的东西就只有泡面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说到底也是因为你甩了个2，你说你要是甩个3，我们还能去日本三星米其林‘数寄屋桥次郎本店’吃93岁高龄的寿司之神亲手捏的的寿司。”寂老师撇嘴。
“三星米其林？听着就贵。”
“不仅贵，这家店是奥巴马访日亲自拜访的餐厅，是完全预约制，要提前几个月预订才有座位。”
“那我们肯定吃不到了？”
“我已经预订过了啊，两个半月前吧，不过你没甩到3，所以我又取消了，现在应该被疯狂抢购走了吧？”
我瞪大眼睛：“这种事情你也能说取消就取消？疯了吧！”
“是你没甩到3，关我什么事？”
我竟然说不出话来反驳他，这个人未免也太较真了吧？正常人怎么可能是他这种思维逻辑呢？
我要是排了两个半月的队，终于要得到某种我心仪已久的物品，那一天就算是六月飞雪还是老板要求加班，我都会风雨无阻地去执行，不留余地。
看来寂老师是真的把自己置身事外了，什么都参与，又都什么都不在乎啊！
这份豁达的心理，总而言之我是望尘莫及。
“甩个3就是三星米其林？那我甩4是什么啊？飞过来一个UFO然后打开舱门请我吃外星爬虫食物？”我突然脑洞大开。
“不是，我这又不是按照珍惜程度划分的等级，而是按照在我心中的渴望等级。因为我从小看日本动漫就有见过挂着类似‘多少分钟内吃完就免单’的营销手段，当时特别好奇来着，一直想亲自到日本看看。所以你甩到4，应该是‘12斤牛肉盖浇饭，半个小时内吃完就免单’。5的话是寿喜烧火锅。”
我于是就更加好奇了：“6呢？你对日本食物里最向往的是什么？”
“6不是固定的美食，是我一直看的《孤独的美食家》，和中国的《舌尖上的中国》差不多。他推广的都是一些藏于乡野或小市里的冷门餐馆。我的人生信条就是把《舌尖上的中国》和《孤独的美食家》里的食物都吃一遍！”
“可我摔了2，那是不是就不能吃了？”
“是呀！”寂老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依然很开朗。
“对不起。”我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歉意。
“为什么要道歉？”
“好不容易来此日本，还害得你没法完成心愿……”
“你想多啦！日本我想就来了啊！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
也对哦！我顿时醒悟过来，这家伙真的是把“说走就走的旅行”贯彻到底的人呐！我们这次旅行不就是他大手一挥结果就登上飞机了么？
“好了，该到我甩了……”
寂老师拿起骰子正要上手，飞机内传来了广播，当然，是用日文说的，在那之后也用英文重复了一遍。反正这两种语言我都听不懂，干脆没有留意。
很明显，飞机准备要落地了，寂老师只好把骰子暂时收了起来。
收的时候他身子一僵，“啊”了一声。
紧接着，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身子微微前倾，把背后收在裤子里的上衣内衬拉起来，露出了一本杂志的封面……
这个人居然一路上都把一本杂志藏在了自己的后背里！这是什么鬼啊？他的身上到底还带了多少东西啊？
“哦！我差点都忘了呢！我还把《时尚先生》带过来了。”寂老师像是发现了意外之喜。
就贴着你后背呢你怎么可能会忘！你蒙谁呢！
“你带这东西要干嘛？”
“上面有专门讲酒的一页，我打算参谋参谋，用作写小说的素材。”
飞机缓慢落地，按照惯例机传来一阵震动，步老师也因这场震动而从梦中醒来。
“到了？”步老师问。
他可能是想说“要是没到目的地你们就把我吵醒那你们应该现在考虑墓地买在那块地了”。
“到了。”寂老师望着窗外说。
我也看窗外，外面的天空一片湛蓝，阳光明媚，白云如卷。
好天气呐！
我们三人下了飞机，坐上机场巴士到机场大厅，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们顺利地和匆匆忙忙等行李找行李的旅客们擦肩而过，率先走向了出口的方向。
“你可别忘了，出了这扇门，我们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的造型参考了。”
寂老师特意提醒步老师。
“我没忘，希望你也记得。”
大厅门口的自动门轻盈地滑开，我们刚走出去一步，就有人从侧面匆匆走来，和步老师撞了个满怀。
“斯米马塞，斯米马塞（对不起）……”对方是点头又哈腰。
“斯米马塞……”步老师也哈腰回应，抬头一看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只剩下我和寂老师在一边偷偷地嗤笑着。
原因显而易见，因为迎面撞上来的，是一名日漫里经常看到的，穿着学生制服的女高中生。长款的呢子外套配羊毛衫，下身却是格子短裙，裙摆甚至比膝盖还高，再往下是长筒袜，中间部分是彻底暴露在空气里的。
哪怕现在是冬天，今天日本的平均温度大概是12℃左右，但，依然是光腿。
似乎是为了确认一番那究竟是光腿还是肉色丝袜，寂老师居然蹲下身去特意凑近看了一眼，女高中生立马一声“哎呀！变态！（日语）”地跳开了。
别问我为什么能听懂着这两个词，别问！
我赶紧把这个可能被诉以“性骚扰”的白痴家伙拉回来，一边用蹩脚的日文向女高中生道歉。
女高中生露出尴尬的笑容，我想她之所以尴尬，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步老师从见到她开始，眼睛就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但他目光的焦点不在她身上，具体参考“死不瞑目”，眼神有种灵魂出窍的迷离感。
女高中生应该发现我们不是本国人，又朝我们比划了几下，可能是福至心灵吧？我居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其实是在问，这里是不是机场的出口，我说是，她眼睛一亮说了句“幸好（日语）”，看样子是来机场接人的。
这么一位女高中生，接的应该是归国回来的爸爸妈妈或者其他亲属吧？总不能是情人吧？不过传说日本女生都比较开放，高中就可以结婚的来着……
告别女高中生后，我扯着寂老师和步老师往前走，他们一个意犹未尽，一个阳寿未尽，心都不在这里。
“哈哈哈哈哈！”寂老师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第一个！这就是你要的第一个！JK制服！哦咯咯！”
步老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还特意确认过了，没有丝袜哦！你也要光腿！我记得她刚才好像是双马尾吧……”
“不用这么狠吧？连头发也要一样？”我瞪大眼睛。
“当然！不然什么叫造型参考？不考虑发型的话，那岂不是徐峥和沈腾就是同一个人了？”
步老师咬着牙，不说话，光是沉默。
这股沉默我看了都心寒，要步老师穿女装？我滴老天……你寂老师可能是活腻了呀，信不信步老师反手就是一个同化？
开玩笑，我步老师能做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堂堂七尺男儿，这种事是人能做得出来的？
“能加暖宝宝吗？”步老师咬了半天牙，吐出这么一句。
尊严呢？节操呢？男子汉的气节呢？
我忽然意识到步老师和寂老师有一部分是类似的，他们都认死理讲情义，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哪怕是……
“可以！”寂老师竖起大拇指，“到市中心我就给你买全套的！”
“全套，那难道说内衣内裤这些的……”
我说着说着感觉到一阵杀气就利剑般直射过来，一转头就看到步老师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我，我非常识趣地把后半段的话给咽了回去。
“可能不用做到这份子上啊！表面上像就行了，内衣内裤什么的，未免也太变态了吧！”寂老师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就你这家伙有资格有别人变态吗？我在心中呐喊。
“对了，现在该到决定我们‘行’的时候了。”
寂老师把骰子往地上一丢，结果我们站的位置还是个斜坡，骰子一路往前滚，滚入自动扶梯后又被带着往下，到达地面后还被路过的行人踹了几脚。
我们一直盯着那枚骰子，追着它往前跑，然后那枚骰子不负众望地……掉入了某个下水道口里。
“这……这怎么算？”我犹豫着问。
“还没冲走！”寂老师一下子趴在地上从孔洞往里面张望，“帮我打个光！我能看到是哪一面朝上！”
步老师很听话地用手机打开了闪光灯照明，我也蹲在一边。
可能路过的行人以及机场工作人员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三个外国人像傻子一样蹲在墙角，还有一个人趴在地上，还能在那叽叽喳喳个没完的。
“怎么样？是几啊？”
“好像是4，又好像是6。”
“干脆算6吧！”我说。
“你确定？”寂老师趴着没起来，他贴在下水道的口子前，声音听起来有回音，“6可是步行呢！”
“步行？怎么6才是步行啊？”
“我是可以健康出行低碳生活的原理排序的，1是最贵的出租车，2是新干线，排到6就是步行了。”
哗啦。
突如其来的水声，源头则是步老师手中的衣服，他像是拧毛巾的样子那样拧着，把里面的水分榨取了出来，全部灌入下水道中。
水流冲动了骰子，寂老师大叫出声：“你干嘛？”
“现在是几？”步老师问。
“好像又变成2了……”
“那行，就坐新干线吧。”步老师大手一挥，颇有大将风范。
只可惜这位大将在抵达市中心后就要被打扮成女高中生了，可惜啊！戎马生涯短暂，汉子一去不返！
“还能这样的吗？”对于无视规矩的步老师，我敢怒不敢言。
“他无法确定最终的点数，在最终确认之前，骰子的任何变动都是可以接受的。”
寂老师阴着脸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我以为他要找步老师理论，但他只是在那喊：“你不能倒准一点吗？都流到我嘴里了！”
“你凑那么近我有什么办法？”步老师转过头去。
“你哪来的水？”
步老师举起手里的衣服，我也是刚认出来，那是出发前我换下来的那一套，被装在塑料袋里跟随着我们坐飞机漂洋过海，没想到里面还能挤出水来。
“我靠！”寂老师出人意外破口大骂：“这衣服是家禽刚换下来的，他又是泡完泳池出来的……四舍五入的话，我喝了他的洗澡水？”
“你要这么想也随意，而且你该庆幸我拿的是上衣而不是裤子。”步老师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回应道。
作为当事人的我羞愧得恨不得把那下水道的口子拆大一些，然后钻进去藏起来。
“新干线怎么走？你们谁会日语？”步老师问。
寂老师看我。
“看我干吗？”我顿时有些纳闷。
“你刚才不是整了几句吗？”
“我就会几句！是从动漫上学的！我连新干线怎么念都不知道呢！”
“哎呀，那问题就大了，我也不会。”寂老师摊手。
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所以……我们三个不懂日语的人突然性情大起跑来日本是要闹哪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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