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干杯
“请问，你选的方向真的对吗？我们好像走了半个小时，我怎么感觉离天空树更远了？”我问。
“怎么可能？”寂老师当即反驳我：“我一路看着它往前走，我还能走到北海道去不成？”
“走到北海道也不错啊，我挺想去看看能去能取岬的。”
“就是那个舒淇洗干净了就跳海的地方？”
“你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精简？明明多浪漫的一件事，被你说得像是恐怖片一样！”
北海道，知床半岛，是电影《非诚勿扰》里的取景地，葛优和舒淇主演，2008年上映，葛优演的是北京范儿钻石王老五，舒淇演的是和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恋爱的空姐。
舒淇在男人那里得到了结婚的诺言又得不到诺言的履行，伤了心，和葛优两人结伴来北海道散心。期间对葛优动了心后，又觉得自己被爱情伤得太深，最终万年俱灭跳崖自杀。
但结局是好的，她跳下去的时候，被路过的渔船给救了。
那个她跳崖的地方，就是能取岬，但我之所以记得这个地名，是因为那个漂亮的灯塔，立在海天之间，风雨中岿然不动。
葛优和舒淇背对背靠着，舒淇问他想要我吗，葛优说想，舒淇就说今晚我就是你的。
我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才上初中，顿时脸上发烫心跳加速，心说这是不是不该被未成年人看的东西呀！太直白了！
但后来葛优说就一晚啊？一晚上我不要，你就当我犯错吧，我爱上你了。
所以在那个年纪，比起对某种欲望的渴求或者探知，我最先感受到反而是爱情这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我觉得这句台词很酷很帅，但很可惜，在我接下来的人生里，一直没有说这句台词的机会。
就像现在，这部电影过去了十年多，还会有谁因为这部电影去能取狎看看那座灯塔呢？
“我说，”寂老师在前头来了一句，“你真的想去北海道吗？想去的话，我可以安排哦！”
我摇头：“我才不要和你去北海道呢！这么浪漫的地方，我还是要和我爱的女孩一起去。”
“切！装啥文艺范呢！”寂老师说。
步老师掏出手机看了看：“确实越走越远了，而且前面封路，要再往前走的话，估计还要绕路，少说也要半个小时。”
“果然是走错了啊。”寂老师挠挠头。
“你这人怎么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的？好歹有点歉意啊歉意！”我说。
“又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你难道说……是个路痴？”
“这能叫路痴吗？迷路等于了解城市，而我只是属于最擅长了解陌生城市的类型！”寂老师一挺胸膛。
步老师一针见血：“你就是路痴，你大学还因为路痴和野营队伍走丢，结果被老师发现的时候，你和一群工地上的兄弟玩得正开心。”
还别说，真是寂老师能做出来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你要这么想，我路痴是因为我走过的世界版图太多，路走得多了，当然就不容易记得。你说你每天都住在那么小一块地方，过着三点一线顶多四点一线的生活，你当然认识小区门口不到冬天就提前掉光树叶的梧桐和院子里被雷劈焦了一半的香樟，我起码见过几百种不同的树，当然记不住它们的特性咯！”
我把手搭在寂老师的肩膀上，心心相惜地说：“还别说，你这人说起胡话来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寂老师把我手打掉：“怕什么？我们还有神奇海螺呢！”
我心想，得找个机会把这破海螺丢回大海里去，它就该去烦章鱼哥，而不是来堵塞我的三叉神经。
“来吧！请问我们可以现在转道去吃牛排吗？”寂老师拉动拉环。
“可~以~”神奇海螺内传出赞同的声音。
“嘿！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你们想做什么事它就说同意？”我的内心极度不平衡。
“你还想试试？”
“不，我就帮你问下，你把环拉上。”
寂老师不明白我想做什么，把拉环扯开。
而我在拉环回缩的过程中，说了一段中间不带换气的句子：“请问步老师和寂老师能坐在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的炮筒里一边吃着牛排的烛光晚餐然后我一边在炮筒外点火吗？”
“可~以~”
“你看！我找到诀窍了！”我很兴奋地说。
寂老师一脸看白痴的样子：“那又怎样？你扯十遍也不会同意让你吃牛排。所以我特意给你找了个消遣的差事。”
“啥差事？”
“牛排你是吃不到了，但我们本来此行的目的就是探索真男人的奥义。日本的烟文化不算很发达，而且各个场所禁烟要求高，但酒文化很有造诣啊！我请你喝纯米大吟酿怎么样？”
“大……你娘？”我一时搞不懂他在说日文还是中文。
“大吟酿！纯米大吟酿！就是精米比例在……算了，总之就是日本最高档的清酒！你来做首席品论师！”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我忽然来了兴致。
步老师却很担心地问：“你会喝酒吗？”
“一瓶就倒！”我竖起大拇指。
“一瓶就倒你瞎骄傲什么呢！”寂老师直翻白眼。
“倒归倒，你让我尝味道那还是可以的，清酒我知道呀！日本电视里都是用很小的酒盅喝的，那么小的量，没关系的！”
“很好！这位小同志已经把flag都插上了，那我们也走着，安排！”
于是我们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忘了天空树的事，按图索骥找到了一家开在京都的单人座牛排餐厅，一进入其中，用屏幕和电波信号熟悉起来的榻榻米呈现在眼前。
日本的玄关总是很有特色，这家餐厅也不例外，玄关处摆了两顶稻草编织的草帽，挂在原木的墙板上，鹅卵石铺就的台阶往上，是米色的纸板推拉门。
步老师的神情忽然有些迷醉，我第一个反应过来，抓着他的胳膊捏了一下。
“醒醒！步老师醒醒！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玄关睡觉的！”
步老师这才振作精神，表示明白了。
这大概就跟收藏家看到绝世名画的态度差不多吧？步老师看到具有古典美或者别样设计风格的玄关，都会试着去趴着睡一睡。
可能他觉得在玄关能睡得着是检验一栋屋子美学的最高标准。
为什么我会知道呢？因为有一次我和步老师去逛宜家，他就亲自给我示范了一遍。
进入店内，内部的装饰和格局果然名不虚传，座位很小，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一个座位就是一个小包厢。在吧台用餐的话，就只有一个挡板用以分割距离，高脚凳以下的部分都还是可见的。
“来来来，一人一间。先说好，你只能点酒。”寂老师说。
“那我吃不饱怎么办？”
“对面有家罗森便利店。”
“我懂了，你别说了，”我直接对店员说：“themost贵的酒，谢谢，please，阿里嘎多。”
寂老师目瞪口呆：“你这什么鬼语言？”
“这不跟你学的么？”我瞥了他一眼。“没道理神奇海螺听得懂，店员听不懂啊！”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品牌的酒？清酒？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这里还有中国的白酒。”店员用一口正宗的中文询问道。
“呀……”我和步老师和寂老师同时露出了呆滞迟缓的表情。
店员估计被我们看得不好意思了：“我其实是中国来的留学生，是在勤工俭学啦……”
“老乡啊！幸会幸会！”寂老师上去拉着店员的手热情地握着。
“你这是……男人？”店员有些意外，毕竟寂老师表面上看只是一个过于活泼的老妇人。
“嗨嗨！”寂老师点头，一指步老师，“他也是男人！我们都是男人！”
店员的脸色变了又变，不太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穿着女装在外面逛。
鉴于店员是一位女性，而且性格略带腼腆，所以出于保护对方的目的，我上去把寂老师扯开，换我和对方礼貌地握手。
真是处于保护的目的，绝没有什么其他奇怪的意思。
“他们，吃肉，我，喝酒。”我用手势比划了一下。
“大哥，人家会说中文。”寂老师用手肘捅了捅我。
“我不会说不行吗？！”我怒道。
居然打扰我和年轻貌美的店员聊天，这真是他乡遇同胞，情深意也重……不让我吃牛排，就不能让我要点“秀色可餐”吗？
牛排端上餐桌，我所在的单间只有一张空空座位，店员半跪在榻榻米上，把一只白色瓷瓶置在托盘上呈上来。
“其实如果你是想品尝日本清酒的话，不如选澪，是一种气泡清酒，度数也比较低，适合第一次喝清酒的人。”店员耐心地说。
气泡清酒？听起来像是步老师会选的牌子，不过我这次喝酒主要是为了宰寂老师一顿，谁让他不许我吃牛排的？
“你们最贵的清酒是什么？”
“最贵的话……那就是黑松白鹿纯米大吟酿了。”店员说。
“那就这瓶。”
“确定吗？纯米大吟酿都是属于辛口酒类，可能不太适合你。”
这话听起来就是小看我了，开玩笑，我是来探讨寂老师的“男子汉奥义”之人，再烈的酒就如同再烈的马，也要将其征服才行！
“你尽管上！我全接着！”
店员下去了，把瓷瓶换成了玻璃瓶，密封完整，顶口有烫印的金箔。
“喂喂，要不要紧呐？”寂老师的声音透过隔间的木板传过来。
“哼！开玩笑！男人怎么会说自己不行？”
我用茶盅一般的小碗盛了一口，举起来对着木板，也就是寂老师的方向，学着武侠剧里的豪情杰士道：“干！”
“干！”寂老师敲着筷子回应，很快就被店员轻声制止了。
“干杯。”步老师的声音从另一块木板后传出。
说来我们三人也真是有病，三人结伴非要去体验孤独的饮食文化，一人坐一个包间，然后隔着木板相互喊话。
天底下应该没有比我们还傻还多此一举的人了吧？
想到这里，我苦笑一声，端杯痛饮，一口闷干。
然后……
然后？我不知道，反正我再一睁眼，发现我已经躺在温泉水里了……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