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温泉胡扯 上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写烟酒这档子事。”我问。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寂老师又从水里摸出了另外一只密封袋，里面装的是之前在国际机场免税店买的高希霸罗布图雪茄。
他这一举动惹得我立马钻到水里去睁眼看了一圈，但水里除了两双大长腿之外，并没有看到其他可疑的东西。
真是要了命了，寂老师是怎么若无其事地像小叮当一样不停地往外拿东西的？这雪茄又是该死的从哪里拿出来的？
我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寂老师拉开密封袋，把雪茄掏出来，又拿出雪茄剪（也是从水里拿出来的），剪开了头部的位置后，把雪茄剪丢到岸边，然后继续摸索着。
我就在一边等着，我就不信了，他打火机也能从温泉里拿出来，他拿出来我说他牛逼！
寂老师并没有从水底里拿出打火机，相反地，他拿出一块偏暗色的石头，凑近岸边的石阵上敲了敲，却敲出了火花。
他把雪茄凑过去，费了一些功夫，火花逐渐积累起来，终于是把雪茄的平底给点着了。
“看到没？男子汉的点烟方式！”寂老师叼着烟说。
我默默抚额，已经懒得吐槽了。
但我同时也很好奇，因为雪茄这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问道：“抽起来什么味道？”
“好辣。”寂老师皱着眉说。
“和酒一样？”
“不一样，酒是辣口辣喉咙，这玩意抽起来，我感觉鼻子要窒息了……咳咳！咳咳咳咳！”
寂老师终是忍不住了，把雪茄递出去，自己背对着我们疯狂咳嗽，那架势总觉得像电影里寿命不久的咳血病人。
步老师平静地接过来，放在嘴边，寂老师还特意提醒了一句：“吸一口就行，别进肺，这玩意太冲。”
“明白。”步老师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气把他的脸都要挡住了。
步老师没有像寂老师那样咳嗽，显得游刃有余，我不禁问道：“难道步老师其实是杆老烟枪？”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感觉不是很好，但能控制得住。”步老师把雪茄递给我，“你也来一口？”
“我……这不太合适吧？我刚醉醒，再抽口烈烟，万一我又闹起来怎么办……”
“你别废话，让你试一口又不是让你死！”寂老师不由分说就按住我的肩膀，然后把雪茄递到我的面前。
我只好尝试了一下，我在试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史泰龙在《第一滴血》里试验的兰博形象，但想象自己是硬汉往往作用不大。
就那么一小口的气息涌入口腔，上升鼻腔，感觉就像是鼻子里着了火一般，烟气控制不住地往外喷。我想要说话，最先出来的是烟，感觉自己就像是失灵的老式火车，还能幻听到锅炉室里“呜呜呜”的鸣响声。
“你尝到了什么味道？”寂老师好奇地问。
“我感觉自己着火了……”我把头埋入温泉之中，试图平息自己。
“总得来说，有种雪松、皮革还有泥土混合起来的味道。”步老师回答。
“嗯！这么说我也有差不多的感觉，有一种我趴在四野茫茫白雪皑皑的北国冬景雪地里，在那里啃土。”我从水里钻出来说道。
“就冲你这形容，我给满分！”寂老师竖起大拇指。
雪茄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里，他挺起胸膛又抽了一口，然后继续满面通红地咳嗽，把雪茄递给步老师。
我默默地盯着雪茄的尖端，说点恶心的，那里混杂着我们三个人的唾液，然后还在有不断地来回覆盖着过去，一层又一层。
我尽量不去想这回事，男人和女人的间接接吻拿到电视剧和小说都是令人怦然心动的场景，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嘛，反正看客应该不会觉得很享受就对了。
寂老师还在咳嗽，我同情地扶着他的背：“你明明就是不会抽烟吧？还算什么硬汉抽雪茄，遭报应了吧？”
“咳咳……真不行……咳咳咳，抽不来抽不来，唉……我就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抽烟呢？”寂老师说。
“这个自然，我们以前观察过一个副体……你应该知道的，叫白粥，他觉得酒明明很难喝，但大人们都十分钟意。或许随着年龄的增长，你就会懂得抽烟懂得喝酒懂得咿咿呀呀唱的京剧到底好看在哪。”
“这么说来，我其实算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呢！”寂老师说。
“但你这种卖萌装嫩就是另一回事了！”步老师无情拆台。
“但照你这么说……”寂老师忽然沉声道，“意思就是‘最终我们都会成为曾经不喜欢甚至讨论的样子？’”
我立马撇清关系：“我可没有这么说啊！”
“拜托！我们现在都是光着身子，这就叫‘赤诚相见’啊！就不能说点真心话吗？我宣布！今晚在这个温泉里，我们三个男人的对话必须是真心话才行！”
寂老师突然喊话。
“怎么突然就开始强行定规则了……”
“没人定当然我先了，这叫抢占先机！”
我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也许他们喜欢抽烟喜欢喝酒并不是他们原本的意愿，我们三个人可能比较幸运吧，就算已经成年了还没活得比较自由。但我我听说生活给成年人的压力很大，他们需要排解的方式。我在一本书上看过，都说酒肉朋友不好，但真正在你困难的时候，发现朋友靠不住，只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能缓解心中苦闷，所以伤心的胖子才越来越多。”
“抽烟伤肺，喝酒伤肝，如果没有半点好处还去做这种事，确实是很笨的家伙才会做的事。”步老师说。
“伤心的胖子吗？那你说我们三个人都是瘦子，是不是就不会觉得伤心？”
“当然不能这么说了，寂老师，你有伤心的事吗？”
“我啊……”寂老师眼神闪烁。
“别忘了，你自己说的真心话哟！要说实话！”我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好小子，在这等着我呢？”寂老师也笑了。
他又想了一会，才说道：“真要说伤心的事……大概是看到我爸爸拿着刀追着我妈砍的时候吧？”
“？！？！”
我吓的手中的酒盏都没抓稳，寂老师突然说的话把我彻底给震住了，但看寂老师却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只有眼神略微有些迷离，开始了回忆。
寂老师看到我受到惊吓的样子，赶紧说：“别紧张，最后没砍到的啦！”
“这种话……你应该先来安慰我的吗？”
“我自己的话，已经看开了呢。”寂老师说。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无非是爱与不爱的问题吧？一对夫妻结婚多年，爱与恨都是不停积攒同步上升的，一旦某个瞬间没了爱，暴露在外可就只剩恨了。”
“你爸妈……最后离婚了吗？”
“那肯定啊，不离等死吗？”
寂老师拿过雪茄抽了一口，闷闷地吐气，为了适应这股辛辣的烟气，他鼓着腮帮子像是青蛙一样。
我听到离婚也没觉得松一口气的感觉。
都说两口子过不下去那就离呗，但我始终不觉得这句话可以用这么洒脱的语气说出来。
过不好就分开，那受伤的心能愈合吗？受到的伤害能弥补吗？还有就是……夹在中间其蒙受阴影的无辜受害者呢？
寂老师吐气道：“说一句可能会被骂的话，从我自身出发，我建议晚婚晚育，甚至不婚不育，独身终老。因为有些人和人不适合在一起，更有些人，他们就不应该有家庭，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步老师说：“这点我同意。”
“这就是你们两个一直打光棍的原因？单身又有钱的生活特别自在吧？”我问。
寂老师摇头：“我和步老师都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们如果谈恋爱甚至结婚的话只会给人家带来麻烦而已。不过你说得也对，确实会觉得不太自在，仿佛手脚受到约束，剥夺了自由。”
“怎么会？你们两个这么帅，我相信会有不少姑娘就心甘情愿摊上你们两个‘大麻烦’。”
“你对麻烦这个词未免也太乐观了，你是不知道主体和副体的命运……”
寂老师还没说完，就被步老师打断了，他清了清嗓道：“总归来说，应该是人们的价值观出现了很大的偏离。恋爱或者婚姻是人生的一道附加题，或许占重极高，但不是核心部分。人生本来应该自由且享受的，有人追逐梦想，有人嬉戏山林。
“但你明显很看到周围的人做每件事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男人女人相亲是为了结婚，结婚是为了生孩子。结婚就一定要有车子房子票子，仿佛缺其一样都不能算数。进学校学习是为了将来找个好工作赚大钱结婚以及在挑对象前有更多的话语权。男人艰苦奋斗做到老板是为了能找个嫩模。女人精细打扮卖弄风骚是为了嫁入豪门……”
步老师总结道：“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接近对方，爱不爱的反而不重要了。”
“对，”寂老师点头，“我和步老师都看得很开，如果不爱、没有喜欢的、找不到合适的，那就干脆单身到天荒地老吧。”
寂老师酒劲一上来，更加善言语了：“还有，现在的人真功利啊。说实话，我特别不喜欢一句话，经常会有人问我‘你做这件事有意义吗？’仿佛他在他们眼里，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值得去做，没有积极回报的事情就是无聊和浪费时间。
“一部电影卖座，他们就问这电影看完对你的人生有什么影响吗？电影里的超能力会到你身上吗？超级英雄会帮你打击罪犯吗？不会，看电影没意义！
“别人出去旅游，他们就说旅游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从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别人熟悉的地方罢了，能有什么用？浪费时间也浪费钱！旅游没意义！
“朋友圈晒美食照片，食物！呵！人体所需要的营养物质大抵上就主要的那么几类，有买这个的钱买点基础粮食够吃两星期了！美食？就图一时‘口舌之快’？没意义！
“女孩子梳洗打扮出门逛街，又有人心里犯酸了，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有什么用？女孩子就应该读书弹琴，培养内在。衣服化妆品一个月花掉一半的生活费，灵魂还不是空虚枯燥？无聊！穿衣服，没意义！”
“还有啊……”寂老师继续叨念着，看来酒劲是真上来了，“经常会有人质疑我写的小说，总问写这些有什么意思，或者写那个片段有什么用，那怎么招？我还要专门写个段落大意提取中心思想给你看不成？嗝……”
我看到他都打酒嗝了，而且说的话也越来越尖酸了，心想着差不多了，就用手掌接了一捧热水，从他的头顶淋下来。
寂老师后面的话被水吞了回去，乖乖地住了嘴，沉闷地喝着酒，不说话了。
“你不该说这么多的。”步老师轻声道。
“对不起，负能量暴露出来了。”寂老师小声道歉。
这时候的我也受氛围的感染，默默地端着酒盅抿了一口。被温泉加热的酒水总觉得那么之前尝着那么烈了，但巨大的后劲依然会在口腔内迟迟不散。
扪心自问，我在最初遇见寂老师的时候，觉得这个人相当不靠谱，他做的很多事情在我看来十分离谱，甚至就是毫无意义，再较真一点的话就是胡闹！
尽管一直都在吐槽和责怪寂老师，但他提议的再荒唐的事，我和步老师都配合他一起完成了。因为在我心里，虽然是很没有意义的事，确有着几分有趣。
可能也是因为私心吧，我是一个喜欢小说也尝试去写小说的人，所以我会更倾向于青睐脑洞大开、奇思妙想的人。
说到底，什么是有意义的事，什么是无意义的事，有谁给了定义？写在字典上了吗？写在中学生行为手册上了吗？
曾经一度被数落为不求上进的电子竞技不也成了国家体育项目？
在你问什么事情有意义没意义的时候，你的人生就已经开始被操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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