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世界尽头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我裹着羽绒服，穿着羊毛衫，戴着手套和马丁靴，几乎全副武装地躺在冰床上，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感觉在往身体里钻啊钻。
虽然床上会铺一条较厚的皮草来隔绝冰面，但效果不算很明显。
但必须要说的是，酒店确实漂亮，为这份漂亮付出的代价，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我不知道我昨晚有没有睡着，是睡着被冻醒了还是压根就被冻得没法入睡？不太清楚。
我只能说冰雕酒店真的是好奇心探险者的标配，满足一下好奇就行了，不建议长住。
第二天从拉普兰出发，乘坐破冰船去往芬兰北部乌茨约基，再从乌茨约基坐公车直接越过挪威边境，抵达瓦德瑟。到了瓦德瑟还不算完，因为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寂老师口中的世界最北城市——朗伊尔城。
中途确实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从瑞典出发到芬兰再从芬兰到挪威，仔细一看就发现，这北欧几个国家的国旗都差不多一样的，都是一个十字架，大小位置都相同，顶多是颜色背景不一样。
步老师说北欧五国的国旗都是这个样式，包括挪威、芬兰、瑞典、丹麦和冰岛，因为国旗的设计者是同一个人——瑞典国王埃里克九世。最早的十字国旗来源于丹麦，后来就统一样式了。
我想了想，作为国旗设计者，同款样式的五国国旗，设计起来的确有种偷工减料的嫌疑。
但毕竟人家是国王，我们这些庶民只能私底下聊聊，不敢明面说。
朗伊尔城的景色比拉普兰还要暗一些，地处北纬78度，距离北极点只有1300千米。这里的早上时刻依然没有太阳升起，我们到的时候，只有村子里点着几盏昏黄的灯光，照在暮色霭霭的村庄上。
在村子的背后就是一座巍峨的雪山，本来寂老师是想去爬雪山的，但被当地人阻止了。
因为在这个几乎是文明世界尽头的群岛上，北极熊才是真正的霸主，北极熊的数量甚至比当地的居民还要多，到处都能看到“熊出没”的标识牌，这可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在提醒游人注意生命安全。
北极熊只要在雪原上隔着3公里都能闻见人的气味，一直以来都有这么一个说法：当你听见北极熊的吼声时，赶紧跑或者躲起来，尽管你没有看到它在哪，可你已经被它锁定了。
朗伊尔城并不是一个繁华热闹的城市，没有什么出名的风景名胜，更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北国小村子。
真要说有什么独特之处的话，步老师说，这个地方是世界上唯一判定死亡违法的城市。
“死亡违法？”寂老师乍一听还没明白过来。
“猝死例外，但其他病患或者老人都会被强制离开朗伊尔城，到挪威其他城市条件良好的医院治疗以及养老。同时，该地还不允许生孩子，临产的孕妇也要提前离开这座城市。”
“生完孩子能回来吗？”我问。
“孕妇或许可以，新生儿不能。”
“这也太奇葩了吧？”寂老师直言直语，“别的国家都是尽量控制出生率死亡率，它倒好，直接法律禁止，全部数字强制变零！”
“这也是有原因的，朗伊尔城全年气温都很低，地表又都是永冻土，人死后的尸体埋在地里根本无法腐烂分解，这里的公墓已经有70多年没有再埋过人了，而且曾经还有科学家在公墓的尸体上检测出了H1N1病毒，半个世纪仍然保存着活性！”
“不火化吗？”我又问。
“外国人的死亡观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这里应该还是注重土葬，但土又是永冻土，所以只能禁止死亡。”
寂老师摸摸下巴：“不能死在这座城市啊……挺可惜的。”
“不要说不能死还一脸遗憾啊喂！”我吐槽他。
离开了朗伊尔城，寂老师的下一步定在了阿根廷，为什么？因为朗伊尔城是世界最北端的城市。
哦哦，怪我怪我，因为最近和寂老师相处得久了，害得我的思维也开始跳跃了。
是这样的，朗伊尔城是世界最北端的城市，那么以寂老师的性格，当然下面就要去世界最南端的城市咯！
是哪里呢？
就是南美洲阿根廷火地岛省的首府乌斯怀亚，又被称作是“世界尽头”的地方。
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下一步说要去哪，我就大概听个地名，然后掏出手机在世界地图上查一查，接着点头说好就行了。
否则我还能怎么办呢？
启程的途中，我们还去了俄罗斯的“终年不冻港”摩尔曼斯克，就因为寂老师想和世界最北端的麦当劳餐厅合个影。
旅程中途是有多舟车劳顿我就不必多说了，反正已经折腾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了。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阿根廷地处南半球，对于北半球的冬季在它们那里是夏天。
虽然维度高达南纬54度，相当于中国的黑龙江漠河一带，但气温还是相当宜人，起码可以把厚厚的外套脱掉换一件轻便的皮夹克了。
落地前从飞机的侧窗往下看，依然能看到一座高山，顶部盖着积雪。但和朗伊尔城不一样的是，积雪之下便是漫无边际的绿色海洋，草原、森林真的如毯子一般铺在大地之上，卷动着扩散开，直到浸入海里。
乌斯怀亚很有海边小镇的感觉，繁华的都市建在水边，缤纷的城市面貌和绚丽的灯光映在水面。乌斯怀亚的街道也很有特色，有简易的铁皮屋也有上百年的老木屋，随时都能感受到岁月的风尘。
当我们入境后，最先看到的就是一辆绿色小火车，高度不高，伴随着火车启动，老派电影里才有的蒸汽画面会伴随着鸣笛声一起喷出。
我们三人直接坐进了这辆观光小火车，这辆火车还可以开往国家森林深处，这也是寂老师所期待的，他的取材之旅从冰川抵达了森林。
看着窗外的风景，我提了一个问题：“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乌斯怀亚好像有好多看起来像囚犯的家伙？难道是当地的风俗审美吗？”
步老师说：“乌斯怀亚原本是阿根廷流放罪犯的地方，后来在当地建起了城市。我们现在坐的这样火车以前就是运送罪犯去收集木材石料的。”
寂老师若有所思：“一个前身是监狱的国家吗？嗯……用来当小说素材不错。”
“我一直都想问呢，你这次出来把地球逛了半圈，小说素材还没收集够吗？”
寂老师往后仰倒，靠在椅背上：“你这话说的，素材什么时候有够的说法？没听说过‘活到老，学到老’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收集素材总该有个大概方向，比如你要写什么内容的小说，然后就专门收集和内容相关的素材。可目前看来，你只是全世界各地想一出去一出的随便乱逛。”
“问的好，其实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寂老师说。
“啥？”我怔住了。
“我一直在想啊，我写啥好呢？写什么看的人多一点？而且还要是我自己愿意写喜欢写的内容，我应该写多点写快点好呢？还是精益求精直到我想写的时候再写呢？好纠结啊……”
我好奇地问：“真的有那么纠结吗？”
“那当然！随着步老师的粉丝越来越多，对于作品的期待也越来越高，我要是再和以前一样想到什么写什么，粉丝一定会骂步老师的。”
“你怕什么？又骂不到你。”
“步老师会骂我呀！”
步老师赶紧澄清：“我可没有骂过你。”
“好吧好吧，是我自己会骂自己，看看自己写过的小说，大骂一句‘这他妈写的什么玩意？’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收集素材。不是我没东西可以写，是我想写的太多了，所以我一直在取材，一直在找灵感，等到时机成熟，我再继续写。”
“万一时机一直没有成熟呢？”
“那就把灵感写成一本书传给后代呗！《愚公移山》的故事听过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我提醒他：“你连女朋友都没有，确实要提‘愚公’？”
寂老师一愣：“哎呀……我把这茬给忘了……”
他转念一想，对着我说：“不如这样吧，我要是死了就把账号给你，把灵感和素材都送给你了，你把我继续往下写。别毁我招牌啊！‘寂燎原’三个字可是很值钱的！”
我“切”了一声：“谁要承你的遗志？再说了，你哪有这么容易死？我看你天天这么精神，估计活得比王八还长！”
“比王八长还不成妖精了？”寂老师眨巴眼。
“我看你就像妖精！”
“多谢夸奖！”寂老师神采奕奕。
我没夸你啊！算了……不和他计较，要心平气和。
在国家森林里逛了一圈，寂老师一直在用手机拍照，拍完了还要用网络搜查一番，把物种名字和习性都记录下来。
本来还想上手体验下触感和观察反应的，但他比较怕毛绒绒的生物，于是就让我和步老师替他代行，我怀疑他把我们拉出来陪他旅行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他的手机里已经存了大概三百多种植物和一百多种动物的资料，都是他近几年收集素材的积累。
也不知道这些躺在他手机备忘录里各异的动植物，何时能被写入小说，成为跃然纸上鲜活可爱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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