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破梦之藤
韵白反手就是一巴掌,“你死了,我也不会死!”随即挣脱了妄愚的手,叉腰而立。
陶铭悦横在他俩中间,以免发生更剧烈的打斗,“两位有话好好说,委实没必要拳脚相见。”
“就是就是。”粟粟在一旁附和道。
先收手的是妄愚,他本就无心打架,虽然这几十年来,他们大大小小的架也打过不少,但这次他明显感受到韵白语气神情中的不同,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站在陶铭悦身后,焦急地问:“那你为何无缘无故留我吃饭?”每次只有他死皮赖脸求她,才能吃到她亲手煮的菜,阿白今天着实有些反常,不知为何,他莫名紧张,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果不其然,接下来韵白说的话,差点让他一口老气没缓上来。
韵白暗红的眸子淡了几分,丹唇轻启:“我要回家了。”神色黯淡,像是好友诀别。
这简单的五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妄愚愣在了原地。不过也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无父无母,她的家人也该着急了吧?
妄愚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苦涩:“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我和你一起回去也可以,毕竟我还没拜访过岳父岳母呢!”他努力地保持往常的嬉笑,可那笑容实在别扭勉强。
“你只是个凡人,又如何能跨越轮回镜,去白沧岭呢?”三千凡世之外,皆是异世。鸿蒙之初,异世为一体,后各方势力割据,分成诸多领地,但都无结界,相互贯通。唯独三千凡世被结界包围,只有通过几个特定入口才能进出,九重天上的那个叫返尘台,而在白沧岭内则是轮回境。
妄愚还不死心,眼神却黯淡了许多,沉着声问:“不能在逗留几年吗?等我命归西天后,再走也不迟啊!”
要是平常,韵白一定会出言反驳,可如今却是沉着脸,一本正经地答:“我也是趁着父母午睡的时候偷跑出来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回去吃晚饭了。”
众人无语,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没想到却只是回家吃饭。妄愚心有不甘,用与年龄不相符的委屈巴巴的声音道:“一定要回去吃饭吗?少陪岳父岳母吃一顿应该没事吧?”尾音微颤,像是个不舍的孩子。
被自家师傅的“低声下气”惊到的陶铭悦,若有所思地望着妄愚,试图从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找回往日的玩世不恭。可如今那份从容却被深深埋在惶恐之下,旁人再难找寻。
陶铭悦微微叹了口气,他只是个局外人,同情又无奈,除心生感慨外,也做不了什么。
“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如若我误了时辰,就要被迫继承家业,到时候再出来就难了。”韵白苦涩着脸,虚望着桌上的箸筒,缓缓道。她家的家风甚严,一日三餐都要一家人整整齐齐,也不能请假,让她逃无可逃。不过幸好,刻板的他们,连每日的进餐时间都是固定的,她只要在用餐之前偷偷回去就可以了。
“继承家业?”粟粟好奇,没想到韵白暗地里也是个大小姐,听她的语气,家中产业好像还不少,可以将她困住一辈子。
韵白点头,撇撇嘴道:“对,不过就那几亩田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继承的。”她的双肩轻耸,不屑轻蔑之意尽显,与当初嫌弃妄愚的表情如出一辙,“一家子的老古板。”末了,她还不忘吐槽一句。
脚踝处的淡粉印记如镣铐,将她锁住,无论她在异世还是凡界,只要当家的祖父一念咒语,都能将她召回,这无疑是夺去了她的自由。
有时她真的挺羡慕嗣音这个家伙的,想去哪就去哪,爹娘不甚约束,虽然最后误落凡尘,也算是得了个自由身。不像她,即使逃出白沧岭,到了时间还是要乖乖回家,做长辈心中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淑女。
“等你吃完饭,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妄愚凝视着韵白的眼,几近乞求地问。
映在他瞳孔中的人儿,无奈地摇摇头,连带着束发带尾的毛球一起晃悠,却没有往日的活泼与欢愉,“三千凡世并不是我想去哪个就去哪个的,接连两次都在同一个凡世,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叹了口气,“再有,这里的时间和异世流逝的速度不一样,等我吃完饭、请完安,念完家训,你大概也不在了。”
听罢,妄愚难掩失落,浑浊的眼竟泛着红,眼眶也是微微湿润。
看不得自家师傅如此伤心,陶铭悦细细思量了一番,忆起先前粟粟所说的血结,想着都是异世,术法应该也是相通的,便提议道:“或许韵白姑娘可以试试血结?”
“血结?”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那是什么?我不曾听说过。”韵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术法,又怎么会施展呢?她和妄愚随着其他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粟粟。
被多道炽烈目光盯着的粟粟一时语塞,愣了几秒后,连忙摆摆手,“别看我,我也不会,这血结是音初大人下在我身上的。”说完,她仰头看向的重台。正对上他棕色的眸子,看不出喜怒,但比平常少了些戾气。
众人的目光又齐齐跟着粟粟落在重台身上,虽然韵白和妄愚不知其中内情。
重台显然比粟粟镇定多了,他薄唇微扬,似笑非笑,道:“也别看我,我失忆了。”言罢,他将视线收回,看向了坐在妄愚身边的陶铭悦。转了一圈,视线又回到了陶铭悦上。
即使处于困境,陶铭悦脸上仍挂着笑,只是那笑里透着无奈与苦涩。重台试图找出他神情中的异样,却无所获。他进一步试探,眉眼上弯,隐含猜忌,笑问:“陶兄呢?可还记得些什么?”
陶铭悦是何等的心思细腻,发觉到重台语气中的怀疑,却又不知何故,闭眼沉思片刻后,带着些遗憾,回道:“我也没印象。”语气诚恳真实,重台没捕捉到任何可疑。
妄愚眼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一下子灭了,余下的废墟比先前更加冰冷。
与此同时,重台从怀中掏出《法象万千》,道:“也许这里面有方法。”神情中略带着些许得意。
“你们先找着,我先去做饭了。”韵白起身往后厨走去,好像对这件事不甚关心,可慌乱的脚步出卖了她的内心,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查看呢?也许是怕失望,也许是怕自己太过激动,在妄愚面前失了仪态。但真正原因,她也无法说清。
妄愚招呼韵白过来的手停滞在半空,望着那个多年未曾变过的背影,他无声地叹气,或许是自己多此一举了。可他还是想试试,坚持了大半辈子的事情,又怎会因此而放弃,更何况他对这冷漠的背影早已习惯。兴许是他太过沧桑,才忽略了熟悉背影中罕见的落寞。
重台站在了妄愚的身侧,微微屈着身,将手中的书举至他眼前,一页页快速地翻着。厅内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重台手中翻动的法典,屏气凝神,周围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门口大枣树上的蝉鸣声。
忽然,重台的手一顿,他找到了,不过不是血结,而是“破梦之藤”。这本来是用于将困于梦魇之中的人拉出,若是施法者法力足够高深,其力量可冲破一切无形的结界,想必冲破两个凡世之间的隔阂也是轻而易举。到时候韵白在入凡尘,无论她去到哪一个,只要施展咒术,便可重新回到这个有妄愚的世界。
重台如此这般地向众人一解释,妄愚精神一震,花白的胡须亮了几分,像是覆在陌上的新雪,映照着光芒。
一向思虑周全的陶铭悦不禁泼冷水道:“韵白姑娘这一去,恐要不少时间,到时候,万一……”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但众人心下明了。也是,妄愚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今已是耄耋之辈,能不能等到韵白回来,还真不好说。
“这好办,这咒下在闻书身上便好。”重台没有抬头,细细琢磨着咒术的心法。
“为什么是我?”闻书不解,“不会是对身体有什么害处吧?”她是不介意帮这个小忙的,毕竟她也有事要拜托妄愚,只是忽地点名要自己,她总觉得有诈。所以她又凑近了几分,瞄着重台手中那本法籍。
重台将挂在自己手肘处的粟粟推开,把《法象万千》递给闻书,“安全得很,你若是不信,就自己看吧。”
闻书将信将疑地接过,一同转移的还有妄愚灼热的目光。
在她细细浏览之时,重台道出原因,“只不过是怕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回九重天,不在这个世间了。”
“陶公子呢?他可不用历劫,还正值青年,有大把时间,”闻书对别人强加给自己的责任很是反感,大概是从小被自己不负责任的父母气着了吧?“他和妄愚的关系可比我亲密多了。”
“我离开的时候,他自是要走的。他可是魔界的准王上,不宜在这儿久留。”重台一副关爱兄长的模样。
粟粟一时恍惚,前几天他好像说要抢王位来着,是自己记错了吗?男人,特别是厉害的男人都是善变的。
可被重台“关爱”的陶铭悦却是一脸平静,默默地注视着闻书,望着她微蹙的眉头,陶铭悦如面具般生硬的笑容仿佛柔和了许多。
闻书修剪平滑的指甲在泛黄的纸上缓慢滑过,蓦然,她的手一顿,抬头缓缓道:“可能我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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