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温芜简直想拆开他的脑子,看里面的润滑油是不是被换成了海水。
这是人能讲出来的话吗?
“我并没有这种特殊偏好”,她一默,冷冷地说,“我只是喜欢给好看的人花钱,你想要的话,也可以。”
毕竟谢闻久的美貌指数,虽然是取她和小尼姑的平均值,但也算得上眼前一亮。
在此所有人都张着嘴巴,因为过于震惊发不出声。
就像瓜田里一排整整齐齐的豁口瓜,嘴都朝着同一方向咧。
——他们听见了什么!金主爸爸公然提出“潜规则”!
“那我的实验报告也可以吗?”谢闻久顺杆儿爬。
幸好自己还有张脸,颇足可取之处,能让她多停留片刻。
他摆出一个最完美又清朗的假笑,是冬日山顶簌簌滚落的霜雪,太古似的天籁寂静中消融殆尽,拥入一汪暖阳。
的确动人。
温芜静静看他一会,颔首:“如你所愿。”
不过天文研究投资,尤其是谢闻久咬定不放松的宇宙学巡天方向,动辄花费近亿,还需回去和苏潮海仔细探讨。
“如果你直接把报告给苏潮海看的话,他可能看不懂”,谢闻久丝毫不懂“委婉”二字怎写,直言,“他是应用数学毕业的,隔行如隔山。”
PISAA的苏潮海,出了名的思维敏捷,眼光毒辣,手段冷酷,名义上是温芜的助理,其实是另一位联合创办者,和温芜共同缔造了PISAA今日的基业荣光。
温芜诧异他居然还知道苏潮海的大学专业,并且,最初考虑给这家研究室投资的想法,也是苏潮海提出的:“你们之前认识?”
谢闻久不置可否:“我只是比较关注你,以及你身边的人。”
他脸上一片坦坦荡荡,而温芜更加理所当然。
她就是永远的视线焦点,群星璀璨中最流光皎洁的朗月:“你很有眼光。”
——如果谢闻久能把这点眼光匀出十分之一,放在选择研究方向上,也许就不会棒旋脑子地选宇宙学巡天了。
镜靥在得知温芜不能顺带包养她师傅后,最终挥泪拒绝,一步三回头地和温芜说再见。
谢闻久送客时,和温芜并肩穿过郁郁苍苍的山顶平台,路旁温芜那辆绯色涂料的自行车已经清晰可见。
他感叹:“你这车挺符合贵校建筑风格,就好像八十年代掉色搪瓷杯上的红衣女人活过来似的。”
毕竟,温芜的母校彭蒂斯大学,和他成长于斯的奥大——奥克索尼恩希斯大学——那可是向来不对付的阶级敌人,能多损一句是一句。
甚至两校互相之间并不称呼全名,只是用特定称呼“那所学校”,或是“某某”。
“可能这就是贵校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品味精髓”,谢闻久颔首称奇,“瞧这配色,这线条,这装饰,多经济实惠!”
“哪天自行车退休了去送给小猴演马戏,还能节省一笔开销!”
温芜坐上自行车:“某某面具校的学子能忍这么久才诽谤一句我校,确实令人意外。”
“我们向来是英伦绅士,有礼有节,从不主动挑衅泡在伏特加里度过本科生活的贵校”,谢闻久耸耸肩。
一路言辞交锋,送佛送到西,陪她沿路下山。
此刻,落日熔金,天光飞坠涂抹山间青白作一色。
这是个适合埋头研究的幽美好地方,如果放在温芜还没转行的那些年,一定是最理想的怦然心动之选。
可惜命运大浪淘沙,从未给过她第二种人生选择。
风把谢闻久的声音吹得零零落落:“我得为之前问你为何转行的冒昧一幕致歉。”
温芜怔了一下:“无妨。”
她可听多了。
“交浅言深本来就是为人处世大忌。”
“你这真是薛定谔的交浅言深,双重标准,半是半非——你说那句话是交浅言深,但是告诉我‘交浅言深是为人处世大忌’倒也是交浅言深。”
“那能赏脸算我一次叠加态吗?”
“……好。”
——薛定谔的猫,在观测者打开不透明的黑盒子之前,都是半死不活的叠加态。
你就是盒子外的观察者,今日我高不高兴、犯不犯忌全在于你。
谢闻久回来时,一推门,钟守飞快地跃起扑过来:“你这一回舍身取义,温芜什么反应?她有没有大为光火,杀鸡取卵?”
从今天起,他一定要让钟守背诵并默写成语词典。
谢闻久仔细回忆:“挺心动的,然后她说要回去和助理商量一下。”
“完了”,钟守已经看见了研究室的潜在资金正在以第二宇宙速度飞快地逃离地球,“她真这么说的?”
“这就像我和心仪的女生聊天,她告诉我去洗澡了,结果再也没回来。”
“她浴室里肯定是有个虫洞,把她吸到五维世界,一去不回头了。”
“……所以你有心仪的女生?!”
“谢百岁,滚呐!”
***
温芜下山后不久,苏潮海的电话掐着七点整拨过来:“现在有两件事,一是对冲基金有一份合同需要你签字,二是校友杂志寄到了——”
一顿,与有荣焉:“他们还送来了一封邀请函,提出为你做一期专访。”
官方校友杂志的专访含金量,绝不亚于登上时代周刊。
只因彭蒂斯大学是全球知名高等学府,建校五百多年以来,校友广纳军政文商等领域的大拿巨擘,现今全球更是有14个国家的总理首相是彭蒂斯校友——温芜的受邀是对她所做成绩的极大认可。
苏潮海很干脆:“既然你那边结束了,现在来我第十二楼?”
他们心照不宣地用“第十二楼”来称呼自己家。
彭蒂斯大学下辖29个学院,不按所学专业,只看气质风格,而温芜和苏潮海同属赫苏斯学院,同一学院的人同吃同住同行,向来走得很近。
当初他们这群人住在一起的房子在学校所有古建筑里排行第十二古老,“第十二楼”这个称呼也就此沿用下来。
温芜欣然应了。
等红灯时,她瞥见眼角一抹艳烈的色彩斑澜,有人在卖花。
她跳下车,挑挑拣拣了十几种,粉蓝、嫩黄、酒红、熏黑,琳琅地堆起来,像打翻了调色盘。
温芜满意:“真是和谐。”
卖花女人乐滋滋地收钱:“是喽,跟姑娘这一身很衬,比七星瓢虫还艳,靓得很!”
到了十二号楼,是石霏青给她开的门。
石霏青是苏潮海夫人,温芜和她相交多年,彼此早已熟稔。
饶是她已经习惯了,第一反应仍是目不忍视地别开眼:“小芜,你这一身,和这花——今天是色卡赶着来开会吗?”
“她这个品味是曼联一脉相承的”,里面飘来一道寒凝的男声,“从球迷到球员,从博格巴到穆里尼奥,个个花枝招展,五彩斑斓,就是在3D打印开屏的孔雀。”
温芜淡然反击:“毕竟皇家马德里只有一种颜色,就是先被巴塞罗那血洗、再遭阿贾克斯淘汰的纯白。你不懂得色彩的美,倒也情有可原。”
里面人被戳到痛脚,说不出话。
她直接将琉璃花瓶塞进石霏青怀里:“送你的。”
石霏青笑得双瞳盈盈,伸出手:“潮海,一百块。”
苏潮海倚着窗,无奈地看她,翻出钱包:“给。”
他身形过于颀长高挑,看人时若不笑,便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凌厉,但此时,刀刻般的眉目间早已温柔成一湾春水了。
温芜看他背后的窗户还没来得及关上,猜到这一对肯定是远远地看到她又带礼物来,索性赌一百块这花是送给谁的——这也是每次她上门必备的助兴环节了。
苏潮海十赌九输,还不长记性,温芜怀疑他只是想借此和夫人耍情趣。
“娇花配靓女”,她索性抱着手臂看他,“你要和青青争夺靓女的头衔?”
石霏青大笑,挽住她手臂,往餐厅领。
她今天做了家乡的淮扬菜,豆腐羹、松鼠桂鱼、大煮干丝、清蒸狮子头,香嫩鲜活,引得温芜和苏潮海从头到尾埋头苦吃,或是筷子打架,为一勺羹寸步不让。
苏潮海目送温芜吃下最后一筷鱼肉,转头:“青青,你总是做得这么好吃,等会儿她回去又要有好几日不适应,食不下咽了。”
石霏青瞪他:“你乱说什么,小芜家的厨师是全国一级资格认证呢!”
“夫人做的淮扬菜,毫无疑问是我吃过最美味的”,苏潮海慢条斯理地给她剥橙子,“全国一级厨师算什么?我们有个同学就是淮扬人,以前带着去吃过淮扬第一家老字号,不过尔尔。”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嘴里也一样。
为了阻止“炫妻狂魔”说出更多令人发指的话,晚饭过后,温芜赶着他去完成对冲基金的合同,然后开始翻看这一期的校友杂志。
石霏青估摸着消化时间差不多了,给他们一人榨了杯蔬菜汁,又知趣地关上书房门。
温芜凝视着她温婉如水的纤细背影:“现在每一次来,我都觉得青青配你,真是请海森堡来做实验。”
暴殄天物。
“很高兴你最终肯定了我的选择。”苏潮海埋头吨吨吨喝蔬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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