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午后的阳光温暖慵懒，直直的照射在纯白的大地上，但是却不呆板单调，它们轻巧的穿过被白雪覆盖的枝干，留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素白修长的手里握着一卷棋谱，书的边缘已经磨得有些起毛了，但仍干净规整。李蕴商坐在红木的椅子里，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棋谱。
岳管家感激他上次舍身相救，不忍让他太过操劳，近几日拿给他的账册少之又少，西院冷清又寂静，他没活干反而觉得无所事事，他平素爱好几乎没有，唯独对下棋一事钟情，然而平日里的疲累病痛让他根本没精力去专研棋局，现在闲下来，马上翻出少年时研读的棋局，废寝忘食的揣摩。
赵越景打趣他，说他真是天生的劳碌命。
李蕴商轻轻放下手中书卷，抬手揉了揉钝痛的额角，棋局如战场，复杂多变，用心专研极为耗神，他心血不足，常常看一会儿就要歇一会。
自那日他执意让岳泽阳回去后，她就再也没有来找他，倒是金荷常常过来，给他屋里又添了一个火炉，时常带些温补的饭菜，端茶倒水也帮了他不少忙。
“商少爷”岳管家最近也是天天有事无事都来报道。
“请进”李蕴商扶着桌边缓缓站起，右脚腕的伤淤青消了些，但是受力走路仍是疼。
“诶，少爷你怎么又下床了，大夫不是说要静养吗。”看他不太稳当的站着，岳管家赶紧扶着要他坐下。又拿过他之前特意拿过来的一个黄杨木的圆凳子，小心的抬起他的右腿放在凳子上“少爷你就是要下床，也要把脚架的高一点啊，要不什么时候才能消肿啊？”
岳管家站直了身子，突然想到自己是来干嘛的了，他一进来就看见李蕴商晃晃悠悠的站着，一颗心悬起来把正事早就忘了。
“少爷，霍老爷来拜访，老爷在正厅正招待着呢，让我喊你也过去”
“嗯”李蕴商淡淡答应，心里却摸不透霍老爷为何而来。
霍老爷属于黑白两道通吃的人，还有个儿子在朝为官，想巴结他的人站成一排都能绕朝阳城城墙一圈了，几时听说过他去拜访别人！就算是首富岳老爷，可也还不够这个面子啊。
李蕴商不敢让他们久等，快速换好衣衫，就和岳管家出门了。
冬日阳光大好，所以昼夜温差也大，雪化了又冻，冻了再化的，这会儿地上冻了一层薄冰，路滑，那是不言而喻的。
充沛的日光下，苍白俊美的脸上渐渐渗出一层冷汗，脚伤未愈，走这种路实在太过勉强了。
正厅里铺了波斯绒毯，软软的触感让一路叫嚣着疼的脚踝消停了一点，李蕴商一进来就规规矩矩的给两位老爷问好。
霍老爷端坐在黑檀木高靠背的大椅子上，面色淡漠的看李蕴商行礼，他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却偏偏对李蕴商青睐有加，所以对他做什么他看不上眼的事情就装作没有看见算了。
岳老爷慈眉善目的招呼李蕴商也来坐下，吩咐下人上茶。
“霍老爷想和我们家合伙在城里再开几家酒楼，叫你来问问有什么好想法”岳老爷今日穿了一袭月牙白的锦袍，衬得气质越发儒雅。
“城里的酒楼已经很多，这个行业几近饱和了”李蕴商接过小厮递上来的普洱茶，没有喝直接放在手边的几案上。
“嗯”霍老爷微微点头，“所以才来问你有什么好点子把客人吸引过来啊”。
“是，商儿你近些年开的酒楼都各有特色，所谓各有所需，再在城里开几家应该不难”岳老爷声音温润，声调和缓，捧着一盏正冒着缕缕白雾的药茶。他其实并不在乎这桩买卖的赔与赚，重点是要搭上霍老爷这根线！
“是”李蕴商淡声应着，微蹙了眉凝神想着，各有所需...
“嗯，如果还要做酒楼生意，不如开几家药膳馆子，以温补食材为主，霍老爷你觉得可好？”李蕴商声音清浅的说，抬起黑曜石般的眸子去看霍老爷的意思。
“不错，就这么办了”岳老爷略略思索，觉得这法子确实可行。
“好，我先再想想具体的事宜，大约明日应该会成文，到时候我再到霍府与您商榷”
“行”霍老爷一抖衣袍站了起来，“那我今日就先告辞了”
岳老爷放好茶杯，不疾不徐的站起来相送，李蕴商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疼得厉害的脚踝根本站不稳，但是在人前只能硬挺着站着。
“行了，脚伤未好就坐着吧，不用送我了”霍老爷朝他挥了挥衣袖，示意他不用多礼了。
李蕴商却是微微皱了眉毛，他脚扭伤一事霍老爷从何得知！
“没事”李蕴商面色不变，身姿挺拔的过来相送，只是动作明显僵硬，额上也是层层冷汗。
霍老爷看他执意逞强，微微冷哼了声，不再理会他，径直出门。
“商儿，我听阳阳说了你脚扭伤了，可好些了”岳老爷送完霍老爷，回身伸手扶着李蕴商，神情关切的问他，李蕴商深知岳老爷身子不好，那里敢让他使力扶着他啊，微侧了身子反而扶着岳老爷，一路相扶把他送至主位。
“没事，只是扭了一下而已”室内采光很好，一室阳光氤氲浮尘，冷汗汗湿了李蕴商的额角，显得他肤白发乌，就像名家笔下的一副水墨画。
“商儿，其实今日霍老爷过来还有一事”岳老爷坐稳了又拿起药茶，儒雅的面上笑得神秘，“霍老爷有一个女儿，名唤如尧，才貌双全，温婉贤惠”
“是”李蕴商淡声答应着，心却一下子凉透了。
“如尧姑娘说，有一日在街上撞伤了你，却对你一见倾心，这也真是缘分”
“郎才女貌，这可真是不可多得的良缘啊，商儿你以为呢？”
岳老爷声音不大，但是一字一句就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李蕴商胸口，他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不再流淌。他自以为才思敏捷，但是此时此刻却好像冻住了一样，他只能听见嗡嗡的声音，麻木的神经根本捋不清其中利弊，也算不明白该如何拒绝。
正厅有那么一瞬的死寂，静得李蕴商能清晰的听见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声，胸口处窒息般的疼，眼前也是团团黑影，他用了自己最大的毅力才保持住清醒。
“蕴商身体不好，不愿耽误霍家小姐”他吃力的调整呼吸，胸口剧烈的起伏，煞白的脸上有豆大的汗珠滚落，薄唇渐渐染上青紫。
“何来耽误一说？你看老爷不也是身子不好吗，我嫁给他可是很愿意的”悦耳的声音先到，染了金凤花汁的白皙手指挑起厚重的门帘，岳夫人带着一阵香风从隔间里转出来。说到最后一句，含羞带怯的看了岳老爷一眼。
“也多亏了夫人精心照料”岳老爷抬头冲她一笑。
“商儿不舒服？”岳老爷看李蕴商坐的都有点摇摇欲坠了，开口问道。
“嗯，有点累了”李蕴商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感觉意识马上就要抽离而去，浑浑噩噩的回答。
“那商儿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去霍府的时候多陪陪人家小姐”岳夫人坐到岳老爷身边的位置，语气娇柔的叮嘱。
“是”李蕴商只想快点离开，他扶着扶手慢慢起身，脚踝处的疼根本微不足道，胸口窒息般的疼几乎让他失去意识，仅凭毅力慢慢出了正厅。
外面的寒风吹在他汗湿的衣衫上，彻骨的凉意反而让他清醒了一点，苍白手指微颤的倒出几颗漆黑的药丸，根本没看到底是几颗，一股脑的吞了下去。
消瘦的背靠在冰凉的石墙上，苍白的手背青筋暴起狠命的压着胸口，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慢慢的抬起头，眼角眉梢满是疲倦，
李蕴商扶着石墙缓慢的往西院一点一点的走，单薄的背影孤寂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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