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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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人格分裂

  

    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湖,在死寂中,湖水上的接天莲叶尽数枯萎,没有一丝生气。

    燕昭绾立于湖面上,看到一个少女站在枯黄的莲叶间。

    那少女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可是燕昭绾却始终觉着那不是自己。

    她的眼神太过凌厉,太过悲伤,她的身上有许多鞭子抽打过的伤痕。一张忧郁的面庞上没有生气,仅有一双墨玉般的眸子还闪出些许光芒。

    那些仅存的光泽,并不是眼眸的光,而是她的泪光。

    燕昭绾望着她,仿若感受到了她的悲伤,她的心中有千疮百孔,那些伤口痛着,爬满了蛆虫。

    “你是谁?”燕昭绾急切地问。

    她茫然看着燕昭绾,她似乎也惊讶着,眼前的人,温润美丽,高贵大方,如一块精心雕琢过的美玉,没有一丝瑕疵。

    那少女也意识到了,两人虽然长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却不是一个人。

    这是个奇怪真实的梦,燕昭绾每次惊醒明政都在身边。

    这一次,也是一样,被他拥在宽厚的怀中,中间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首先闻到的是明政怀里的雅致檀香,再是从雕花的玄鸟青铜香薰笼中缓缓散出的沉香香韵,淡甜的花果香混着清雅的檀香,安神镇定。

    “手掌怎么有伤?”燕昭绾看着手心包裹的丝布,疑惑地问道。

    “你病了,老是会忘事,这段日子就呆在房中静养,不要出去了。”

    “那你呢?”

    “我会陪着你。”

    明政握住了她的手,让她靠在臂膀中,燕昭绾突然看到明政的脖子上有许多血印,像密密麻麻的藤蔓,一直缠绕到了脸颊。

    燕昭绾见此,不由担心问:“你怎么受伤了?”

    明政露出苦涩的笑容,捂住了脖颈,说道:“我没事,可能又是被虫子咬了。”

    “我梦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我很怕,会失去我自己,失去你。”燕昭绾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少女,语气有气无力。

    “有我在,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寻回你,不容许你离开。”

    一股无力感重重压了下来,燕昭绾在恐惧中紧紧搂住了明政,疯狂地吻着他的脖子,“别走,陪着我,我要你。”

    像往常那样,他们是如此的爱着对方,无需任何语言,他们的皮肤温度升高,流下一层一层汗珠。

    燕昭绾浑身战栗着,要了一次又一次,明政能给她带来最大的安慰。

    可是燕昭绾还是太累了,眼皮架不住,默默闭上了眼睛。

    明政发觉燕昭绾不对劲已经晚了,身体还未脱出,那双搂着脖子的手掐了过来。

    燕昭绾的力气从来没有这么大过,掐得明政透不过气,甚至嘴唇发紫,明政拉不开她的手,下肢用力顶了上去,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才趁机将她的手腕狠狠地按在床上。

    她的眼神凌厉凶狠,燕昭绾不在了,那个人又占了她的身体,那人一醒来,便会用尽全力抓挠明政,欲置人于死地。

    安全起见,夏无舟建议将燕昭绾单独关押起来,绑住手脚,可是明政不同意,这样就是赤裸裸地告诉燕昭绾:你是个疯子。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明政不会这么做,他坚信燕昭绾没有疯。

    燕昭绾默默看了一眼腿间,两人的身体仍紧密交缠在一起,她冷冷地说:“把你那东西拿走,你让我想起了燕王,那个令人作呕的人。”

    明政愣住了,两人仍然紧紧贴在一起,明政感到她身上的热度在慢慢降下去。

    “你想做什么?”明政依旧紧紧按着她的手腕,压在她身上质问道,“从昭的身上离开。”

    “昭?”燕昭绾皱起眉头,同时大笑起着,“不就是我吗?”

    “放开我!”

    燕昭绾大吼着,手腕拼命挣扎几下,却挣不开。

    “你到底是谁?”明政问。

    燕昭绾的眼神飘忽不定,茫然看着四周,视线最终落在明政身上,对他胸口的疤痕产生了兴趣,一直盯着不放。

    燕昭绾问他:“你是谁?”

    话音未落,明政心头疼得抽搐了一下,燕昭绾已经不认识他了,或者说,对于这个燕昭绾而已,明政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我是政,秦国的公子政。”

    十几年前,他第一次遇见燕昭绾时,他便是这样回答的。

    明政试着松开了手,他并没有再次扑上来,只是紧紧地瞪着明政。

    明政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庞,“我不是你的敌人,告诉我,你是谁?”

    他的抚摸,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令人安心。

    燕昭绾最终缓缓开了口,“我是燕昭绾,我有一个狂暴的父亲燕哙,一个懦弱不知反抗的母亲。我们都住在暗无天日的大监牢中,里面关押了许多人。燕哙是牢狱长,他手下有许多小喽啰,他拿着一根长长的马鞭殴打母亲,除了母亲,他鞭打着所有关在里面的人。他说他最喜欢的是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上我!还有那死女人受了欺负,就会转头拼命打骂我,我早受够了!恨不得掐死他们!”

    明政安静地听着,而燕昭绾却越来越暴躁,捶着床瞪大了双眼,眼底尽是恨意,“燕哙手下的小喽啰也是,作威作福,肆意虐待监狱里的人,我最讨厌的便是那种人,仗着高高的权势与地位,欺压着更加弱小的人。这些人无药可治,最好都去死!”

    “这样是没用的,”明政安慰着她,背后的手悄悄从床底拿出束缚的布条,以防不测。

    明政接着说:“权力不容许空白,就算牢狱长和手下真的死了,马上会有人补上,权势痼疾于此,你是杀不光的。”

    “我杀一个,便少一个。”

    “昭的所有痛苦都是你在承担吧……”明政叹了口气,问出了最不愿意问的问题,“燕哙是怎么虐待你的?”

    这个问题明政不经意间旁敲侧击问过,可是燕昭绾却说他都忘记了。

    他并没有忘记,身体中另一人替他记住了,并承受了所有。

    “他搂着我,讲很多东西塞到我的身体中,他还会拿着马鞭抽我,用链条将我的手脚捆起来……刚开始很疼,后来便麻木了……”

    眼前的人说着这些事,麻木的不仅是身体,更是那颗干涸的心。

    “没人来帮助我,所有人都被关在一格一格的小黑屋里,母亲只会打我、骂我,她说我又脏又下贱……”

    “别说了!”尽管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明政心中却愈加煎熬,鼻子一酸打断了他,又问他,“你今年多大?”

    “十六岁。”

    一阵阵酸痛向着明政心头袭来,他忍住泪水,对燕昭绾说:“我比你大了几岁,你讨厌的那些人,我都能替你清除掉。”

    明政顿了顿,“但是请你给我一些时间,这是一棵大树,盘根错节,得慢慢来。”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可是要杀了你的人。”

    燕昭绾的眼中依旧被填满了冷漠,他并不完全信任眼前的人。

    “我并不是为了你,这具身体中有两个人,或许我这么做了,他就会回来。”

    他的眼中闪过泪光,燕昭绾却不懂为何,可是看来却是真诚的。

    燕昭绾想起了一个如美玉般无暇的人,含霜履雪,她有着和她一样的容貌,可是她却温柔地笑着,是他不曾拥有过的笑容。

    现在的燕昭绾大概明白了,政在等的是那个人。

    想通了一切,她的情绪缓缓地平复下来,明政拿来药膏,敷在他的掌心和手腕,在刚刚的争斗中,他又受了伤,手腕被明政划了几道伤痕,掌心渗出血,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明政上着药时,燕昭绾突然说:“我想去找一个叫墨白的人。”

    “别去,他不是好人。”明政立即说道。

    “可是他帮助了我,把我监狱中放了出来,还杀了仇人。”

    “他不怀好意,你这样都是他造成的。”明政放下药膏,凝视着燕昭绾的双眼,轻声说道:“他能做的,我也能做,与其冒险去找他,为何不能相信我呢?”

    燕昭绾躲开了明政炽热的目光,“你和燕哙一样,只想霸占我的身体。”

    “因为我爱你。”

    “燕哙也是这么说的。”

    “我和他不一样,你会明白的。”

    明政又拿过汤药,舀了一勺送至她面前,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喝下了那勺药,明政心里稍微放心了一点。

    夏无舟开的药还是以镇定为主,嘱咐明政每日给她服用,情绪不稳时便要加量。

    燕昭绾喝了药便睡过去了,明政抚摸着头,轻轻地说:“你内心最强烈的愿望,我收到了。”

    不可抑制的悲伤纷沓而至,明政捂着脸,无助的眼泪从指缝溢出。。

    一个永远是温和善良的燕昭绾,一个是暴躁的燕昭绾,明政到今天才发现,这两人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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