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我喜欢你
路上，燕昭绾拉开马车的小窗，看到途径一片荒废的宅子，却井然有序。
“这是什么地方？”燕昭绾问。
“质子们以前住的地方，以后都用不上了。”
马车在一处破旧的宅子前停下，门框的朱漆斑驳剥落，显出发黄的陈木。
石阶上杂草丛生，一片凄凉景象。
二人下车，侍卫缓缓推开门，蛛丝糊着许多尘埃和陈木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明政没有躲开，望着尽是野草藤蔓的小院，淡淡地说道：“昭儿以前便住在这儿，我常常会过来玩。那个时候，昭儿在我眼中，是会给我食物，会给我上药，一个温和亲切的哥哥，我很喜欢昭儿，还一直赖在这不走。”
庭院中有一棵大枇杷树，落尽了碧绿的阔叶，野草反而茂盛地在长在树下。
待侍卫清理了野草，明政推开了燕昭绾做质子时的卧室，里面多日未有人居住，首先闻到的，依然是一股陈木腐朽的味道。
随着锈迹斑斑的门轴沉闷地“嘎喳”一声，微光迫不及待地跳进，照亮飞扬的尘埃，透过腐烂的气息，到达这个昏暗的一方小屋内。
明政径直走向卧室深处的床，燕昭绾紧紧跟在他身后。床上放着一个竹篾模样的物件，如枕头的模样，其上有许多孔洞，明政不顾竹片上的尘埃，毫不犹豫地将它拿起，举到燕昭绾面前。
“这是什么？”燕昭绾不识此物，好奇地问。
“小时候过得贫困，夏日炎热，我没有办法，就编了这种透气降温的薄竹篾，抱着睡觉十分凉爽。昭儿一向睡得不好，所以后面我送给了昭儿。当年走得仓促，都忘记拿了，我是来拿回旧物的。”
燕昭绾望着那个占满灰尘的竹篾，心有所动，拿到了手上，竹片滑溜，一股冰凉从指间传来。
在这个冬日，竹篾的冰凉并无寒冷之感，传至心中反而是暖意。
燕昭绾正看着它发呆，明政却一把抢过竹篾，朝她说道：“夏无舟他们来了，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府邸，夏无舟与蒙战及一干侍卫已经候在外面了。
明政将竹篾放进马车中，与众人穿过了大街小巷，街头大多断井颓垣，一片废墟苍凉，搬运着尸体马车车轮喧闹，街旁的房屋中隐约传来咳嗽声。
四周艾草的烟雾缭绕，气味辛辣刺鼻，呛得明政不停地咳嗽。
夏无舟从药囊中拿出草药浸过的帕子，给明政、燕昭绾和侍卫们一人递去一个，叮嘱他们带在口鼻上。
面帕有股清雅的兰芷芬芳，盖住了艾草的辛辣气息。
他又拿出丝绸制成的光洁手套，戴在手上，对他们解释道：“师父教过我，染了疫病的人，气血是污浊的，不可接近。但医者却不能逃避病人，望闻问切之时，需要裹一方药帕，捂住口鼻和手指，为病者医治。”
燕昭绾对他嘴里的师父产生了兴趣，忍不住夸赞道：“听上去师父是个神医呢。”
“是啊，我比不上他。”
燕昭绾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到夏无舟在面帕下一声轻叹。
师父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夏无舟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转头向小巷走去。
寒冬腊月中，贫困的百姓躺在露天的房屋下，寒风猛烈地灌进来，一家黑瘦的平民，身着肮脏的衣裳相拥取暖，躺在草席上瑟瑟发抖，不停地咳嗽，一人起身忍不住呕吐，他咳嗽着，白浊的汁液飞溅了很远。
“都别过来！”
夏无舟瞧着他们不好，让其余人停住脚步，独身一人过去把脉，询问了许久，从药囊中取出药放在草席上。
其余人等了许久，才见夏无舟才提着药囊走来。
明政探访了一圈，也知邯郸情况不好，焦急地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夏无舟行了一礼，面色凝重答道：“发热畏寒，上吐下泻，肌肤起了疹子，伴有肺痨咳血，是一种时疫。”
明政追问着，“日后如何处理？”
“我师父教过……”不经意又提到了师父，夏无舟苦涩一笑，缓缓说道：“病人之气血污浊，染病者需集中隔在一处，不得接触生人。死者的尸体，需要焚烧，如此才可控制住疫病。”
明政不假思索，立马同意了夏无舟的建议，“传寡人令，全权交予夏御医处理疫病，蒙战协助，在城外搭建营帐，得病者集中治疗，一死马上焚烧处置。”
他们领了命令，明政突然想到军队人口众多，一旦有疫情后果不堪设想，又传令道：“军队不能染上疫病，这种草药面罩，夏御医清点人手制作，给甲兵发去。”
明政接下来让蒙战清点了一遍军队，所幸军中兵士通常身强力壮，仅出现了几个病者，都被集中送去治疗，大部分是饥饿的百姓染病。
待明政安排好一切，回到王宫时，夜色已经暗了。
他很累，身心俱疲，可是他不能休息，他不相信下面的官员，他一边处理着长安传来文书，一边在脑海中计算钱财、粮食与药物的缺口。
燕昭绾突然闯了进来，凑到他身边，问起了防暑竹篾的事。
明政正清算着那笔糊涂账，以为燕昭绾又是来无理取闹的，只想立马赶她出去，“我忙着正事，你别来瞎捣乱！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撵你出去？”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耐烦，燕昭绾一愣，“我只是问问，以前你为何会送我竹篾？”
“又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昭儿的。”明政放下文书，脸色也顺势冷了一大半，“你非跟着来，什么忙都帮不上，要是昭儿在的话，钱财的帐早就算好了，我也能安心许多！”
燕昭绾不可置信地望着明政，眼圈也红了，“那你之前跟我说那么多，你说你想做将军，做帝王很孤独，都是假的吗？”
“我现在真没空，回头再说……”
“我喜欢你！”
明政还在惊讶中，她已经扑了过来，紧紧吻住了他的唇，舌尖也探进了口腔，触到这丝柔软，明政怒不可遏地推开了她。
按着她的肩膀，明政瞪大了眼睛，目光凌厉，他冷冷地说：”我最无法忍受便是你这样，占着昭儿的身体，自以为是地以为我什么都容忍你，让昭儿回来！”
“我无法……”燕昭绾想到那个沉睡的人，心中更加凄楚，有股疼痛的感觉撕裂着内心，她无法告诉明政，他也唤不醒原本的昭儿，那个属于他的昭儿。
明政太过孤独，他会崩溃的。
“我也是昭儿，是燕君，你为何没法爱我？”燕昭绾问着，感到肩上的手指愈加用力，掐得肩胛骨剧痛。
“你想让我如何爱你？睡你？”明政额头青筋凸起，眉眼严厉地皱在一起，似乎是面对着一个仇人，“如果你有自知之明，便自己走。我一见到你，便想到是你占了昭儿的身体，他才没办法回来！”
燕昭绾无比沉默，一滴泪从眼角掉落，并没有同明政争吵，“我这些日子，便去夏无舟那里帮他，也算是帮你了，你也不用见到我。”
她一把拂去明政的手，转身离去后，突然听到明政的声音。
凶狠的声音压下来不少，在燕昭绾听来竟然有些温柔。
“出去注意带上面罩，一切都要听夏御医的，不要乱跑，好好照顾自己。”
燕昭绾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反正又不是对我的关心，你只是担心，我将你的昭儿给弄病了。”
明政喊住了她，严厉地说：“别跟我闹脾气。”
“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收尸！”。
燕昭绾说罢，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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