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造反
燕昭绾回到房中，心中是止不住的疼痛，在这剧痛中，不知不觉她睡着了。雪花飞舞着，在同一片冰冻的湖面上，她又见到了昭儿，那个明政爱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昭儿躺在枯荷边，竟然睁开了眼睛。
“我到底是谁？”燕昭绾在他身边撕心裂肺地叫着，眼泪滴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昭儿的声音嘶哑，像寒冰一样冷清，“你是我。”
“如果我是你，明政怎么会那么对我？”
“如果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痛呢？”
燕昭绾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头，“我本以为我已经麻木了，可是心还是痛了。”
“一生一次的心动，一生一次的心痛，都是为了政。”
她虚弱地说完这些，又闭上眼睛，在枯荷下陷入了长眠。
另一侧，明政派蒙天前去监工，赈灾的粥棚和集中营帐，只用了两日都搭建完成了。
粥棚开在城门口，一早便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明政站在高高的箭楼上，望着数不清的灾民，宣布了新政：战争结束后，还奴隶自由，为平民身份；对于普通平民，重新分割土地，民有恒产，耕者有其田；以律法治国，刑法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废除官位世袭，禁私学，开公学，选拔天下之才。
新政一出，在场先是一片哗然，立马爆发力撼天动地的欢呼声。
饥荒的贫民们兴高采烈，而一旁的群守贾浦方、群尉等人面色骤然变得灰白，秦王没有与他们任何一人商量，擅自便宣布了新政。
长安那边也很快得知了此事，均是人心惶惶。
只有一块大饼，多给平民分了，上层贵族便不够了。
在楚国的墨白也得知了消息，思索了一会，派了几位刺客去邯郸。明政触动的利益太多，邯郸郡内忧外患，正好是钻空子的时候。
集中收治的营帐内，众人听说了秦王新政，尽管都生着病，大多数人却是满脸喜气洋洋。
一个面黄肌瘦农妇说道：“听说了吗？秦王不仅给人吃的，还会分地，秦王真是大好人！”
“我说大家都没出息，一碗粥就能感恩戴德。”一个黑脸汉子说，“他们以前是怎么鱼肉百姓的，你们不会忘了吧。我看啊，他们那些贵族哪有什么好东西！王是换了，依我看啊，是扮猪吃老虎，不作数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着。
“可是秦王？”
“大婶，那些上等人绑了你的女儿，还有许多年轻女子，听说都是送给秦王享乐的呢！还有这个营帐，那可不得了，哪有治病，别说分土地，进了便出不来了！大家的尸体都堆在后山，一把火就烧掉了！”
营帐的谣言愈传愈烈，连营帐外平民都相信了这么一件事：那个病者的集中营帐，并非救人，而是杀人。
邯郸郡人人自危，每日都不停有人送进来，夏无舟集结了全城的医者，又发书信给长安君，将长安的御医送来，一定要快。
夏无舟面对着那些饥饿肮脏的贫者，一向都是沉默寡言地诊断，劳碌得清减了许多。
每日都有人在死去，被扔在后山。夏无舟却一日日陷入担忧，他在恐惧那些贫者，没人会感激他，在贫者眼中，他们都是秦王的刽子手。
燕昭绾不知他的想法，在一旁帮着熬药与熏艾草。
夏无舟瞧着燕昭绾几日来，忙前忙后，说道：“殿下的本性，还是没变呢。”
“我不过是看他们可怜……”
一个躺在地上的老者叫住了燕昭绾，他的脸庞上布满了疹子，流出些许脓液，他不停地咳嗽着，“公子，是你啊。”
燕昭绾见到那人，心中一愣，夏无舟却解释道：“是殿下以前救过的人。”
“和他说说话吧，他的病很重了。”夏无舟在他耳畔轻轻说。
夏无舟去营帐看看其他人，燕昭绾只得坐在老者的席子旁，静静看着他。
老者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皱着眉头，却朝着燕昭绾挤出一丝笑容，“公子是贵人多忘事，都忘记在来邯郸的路上救过老朽了。”
燕昭绾苦笑了一番，面罩遮住了这丝苦涩，“其实我生病忘了许多事，不然肯定记得老伯。”
“是公子给了老朽钱财，让老朽留在邯郸，还说秦王不会屠城。”
“老伯现在染病，是我害的吗？”
“人呐，生老病死，不是你的错。”老者安慰着他，又自嘲道：“我这个不死的老贼，已经到时候了。”
他虚弱地说着话，如同枯叶掉在地上的声音。
“公子和秦王很熟吧。”老者突然说。
“嗯……”
燕昭绾轻轻哼了一声，和明政的关系，是最熟悉的，却又是最陌生的。
“秦王，是个好人。”
“也说不上是好人，是个奇怪的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者咳嗽了两声，吃力地说：“公子很了解他……”
燕昭绾瞧着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便叮嘱他休息，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衣袖。
他的力气突然加重，眼睛闪出光泽，“公子，有些话你得听，他有危险。”
燕昭绾知老伯指的是谁，眼皮剧烈一跳，他立马凑到了老者身边，望着他严肃僵硬的面庞，不由竖起了汗毛。
老者的声音像摇曳的微弱烛火，断断续续着说道：“他，不是一般人，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王，颁发新政，超世之才，跑到邯郸这种地方，更是坚韧不拔，是个成大事的人。有这种王，这个天下一定会改变的。”
“危险是什么意思？”
“狗抢了别只狗的肉，还得被反咬一口呢，更何况是人。他抢了太多人的肥肉，不知多少人也要……”
“反……”
燕昭绾下意识说了出来，被老者严厉地瞪了一眼，立马闭上了嘴，周遭人太多了，隔墙有耳。
燕昭绾着急地问：“到底是谁？”
“许多人。”
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老朽相信你，从而也相信他。他抢走的肥肉，是要分给百姓的，这个天下啊，才能变好。”
“我得马上回去！”
燕昭绾正欲起身时，老者又紧紧拽住了燕昭绾的袖子，费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说：“日后的希望，在你们手上。”
燕昭绾重重点了点头，老者才松开手，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是含着笑走的。
刚给老者裹上白布，燕昭绾却听到营帐另一角传来男子粗鲁的骂声，转头看到夏无舟有麻烦了。
夏无舟被一黑脸屠夫拦住了去路，同时拦住的还有一具妇人的尸体，肚子高高隆起，被两个士兵抬着，将要扔到后山处置。
“庸医！你不准带俺女人走！”夹杂着眼泪，那黑脸男子不停地骂着夏无舟。
士兵却不管那么多，一脚踹开了他，强行将尸体抬了出去。男子毕竟生着病，身子不似从前强壮，被士兵踢翻了很远。
夏无舟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她死了，得处理尸体。”
“你个庸医就是不想救，不给她药喝！”
那人越说越激动，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扯开了夏无舟的面纱，往夏无舟脸上啐了口唾沫，其中夹杂着点点鲜血。
“去死吧狗贼！”。
与此同时，脖子被那只布满丘疹的手紧紧掐住，夏无舟一惊，全身上下传遍了恐惧感，在窒息中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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