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秦王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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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秦王葬礼

  

    秦国长安。

    今日是秦王发丧的日子,已经开春了。三月和风温柔地拂过,寒风萧瑟的冬日散去,黑色的燕子飞过大街小巷筑巢,在官员与百姓的家中盘旋着,沾上巢穴的泥土,发出数声娇俏的啼叫声,像是活泼灵动的年轻的女子。太阳刚升起不久,宫殿上方的瓦片反射出亮光,像波光粼粼的水面似的,驱散冬日的寒冷,一片开春其乐融融的气氛。

    而此时长安街头的人却不一样,平民都跪在路边低头哀嚎着,他们远远望见满身缟素的甲士队伍,浩浩荡荡涌来,手举秦国黑色的玄鸟旄旗,在和风中缓缓拂动,旗上的金色玄鸟仿佛也随之挥舞着翅膀,随时似乎能从旗帜中飞出。在队列中部,头缠素巾的高大白马拉着一辆纯黑的辒凉车,里面装着秦王的青铜玄鸟灵柩,将灵柩运回宫中。

    秦国一众人等,均等候在四海归一殿的台阶下,像陵墓边一动不动的松柏,守护着沉睡在桑梓棺材里的大王。宫殿的台阶被白色的菊花占满,尽是一片死亡的寂静气息。

    祖母太后站在最前面,长安君成峤抱着大王和王后的养女,稍微立于太后身后,再是几位宗室大臣,接着是御史大夫贾瑜率领众臣,按照官阶整整齐齐地排着,他们身着白色缟素,像无数排纹丝不动的人偶。

    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确实是人偶。

    长安君成峤的脸色苍白,怀中的婴孩不停地哭泣着。身边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那是各位大臣的声音,仿佛苍蝇在耳边飞过一般,成峤却只觉得刺耳。

    他知道,那些大臣并不是为大王而泣,而是为自己的哭。

    与此同时,角楼上的庄重肃穆丧钟响起,秦王的棺椁穿过跪拜的众臣,终于到达了四海归一的台阶下。一片寂静中,槿公主一直在喊着父王与母后,尖锐的哭喊声格外突兀,成峤无奈地捂住了她的嘴,她却一把咬住了成峤的手指,随后哭喊得更加大声了,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样。

    在孩童的哭闹中,司礼监遒劲的声音响起来,宣布了先王遗旨:大王无子,立王弟长安君为新王,继承大统。

    话音未落,殿前当即一片哗然,长安君曾经犯上作乱,根本不配成王,如今却翻身掌握了大权。众臣都认定遗诏有假,议论不已。

    宗室中最年老的大臣站出,尖锐地质疑着长安君:“长安君乃戴罪之身,且先王春秋正盛,怎么可能写一封这样的遗诏?难不成是有人伪造了诏书?依臣愚见,该选立宗室贤公子为王,方可告慰先王在天之灵。”

    公主哭得实在太厉害,成峤安慰着怀中的婴孩许久,暂时没有理会那个耄耋宗室大臣,殿前的气氛陷入了冰点,只有婴孩的哭声,没有任何活人的声音。

    等到公主哭累了,稍微消停了点,明成峤才抬起头,冷冷地对他说道:“伯父,这确是王兄的遗诏,王兄将江山托付给本君,本君自当尽心竭力。”

    在质疑声中,诏书被传给了伯父,众人大眼瞪小眼传看了一番,又是鉴定了许久,确实是秦王的亲笔笔迹,盖上的御玺也是真的,他们看不出什么问题,无奈之下还给了成峤。

    成峤拿回遗诏,还不忘嘲讽他们,嘴角微微一扬,冷笑着说:“这是王兄亲自写的,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们便去地底下问他,不就明白了。”

    此话一出,又是满堂哗然,几个年老的大臣甚至被气得当场晕倒,捂着额头被宦官抬了出去。

    “还有谁不服?”明成峤望着台阶下一众官员,严厉地说道,“本君把话撂在这儿,如果不服便自己去质问先王,而不是来问本君,先王的心思,本君怎么知道?”

    殿下噤若寒蝉,大臣们紧咬着嘴唇低头作揖,他们神情各异,不停在心底叹气,而无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明成峤见无人再反对,便会心一笑,接过了明政留下的旨意,正式宣告成王。

    殿外有传来几声庄重的钟鸣声,在素白色花朵的拥簇中,秦王的灵柩被运到了殿中,抬着棺材的宦官脸上流下了一串汗水,几乎都被眼前的场面吓得不轻。同时,两盏巨大的青铜油灯被他们搬来,陈列在棺材两旁。那青铜油灯被点燃后,火光顿时照在灵柩上,映出幽幽的暗黄色亮色。

    在司礼监的丧词中,众人在殿下跪拜行礼,完成丧礼的仪式。这种祭拜仪式,得持续七日,先王被众人参拜完,他的棺材才能运出宫,葬之后在王室园林的陵墓中。

    待众人祭拜完,明成峤将公主交给宦官,之后手持明政的遗旨站在灵柩前。

    他的眼神凌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大臣,那些大臣神色各异,有人面色冷漠,有人低着头皱起眉头,有人咬着嘴唇显然是不服。

    明成峤没有管那么多,他的声音威严稳重,命令道:“传本君旨意,先王与燕君王后在邯郸遇害一事,须得彻查到底。谋逆有干人等,一经查去,灭三族,任何人不得求情放过。”

    众臣一愣,都没有做声,虽然成峤是王弟,不服者却很多。成峤看向了贾瑜,现在的丞相,百官之首。明成峤对他说道:“贾大人,你说是吧?如果没记错,阁下的儿子便是邯郸郡守,说不定呀,也和叛军脱不了干系呢?就算没干系,先王遇害,你们家也必须承担起责任!”

    贾瑜干干地应着,眼角勉强挤出几滴眼泪,随机嚎啕大哭,小胡子在说话的时候一抖一抖的,像一只滑稽的山羊。

    贾瑜边哭边说道:“暴民造反,王上不幸遇难,是臣之过啊!而吾儿被绑架,九死一生,请君上酌情处置!”

    成峤见状,又是冷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王兄在邯郸颁布了新政,没成想天妒英才,在此之后,本君将要执行下去。”

    “君上不可啊!”

    贾瑜一听到明成峤坚持推行新政,当即跪了下来求他收回成命,引得一众臣子也一同跪了下来。

    成峤问:“这是王兄的新政,为何不可?”

    “君上不知,正是暴民作乱,王上才会遭人刺杀,客死他乡。君上若将新得土地分给他们,无疑是为虎作伥,百姓得了地,会更加嚣张拨扈!”

    “那阁下说怎么办?”明成峤问。

    贾瑜拜了一拜,之后道说:“依在下看,君上宜分封有功诸侯,护卫大秦,绝不能让愚民作乱,得进一步限制……”

    “不行,各地诸侯本就是一家诸侯,最后还不是作乱?”成峤一挥手,态度坚决地说:“不封诸侯,推行群县,分地于民,这是王兄的决定,我必须得完成他的遗愿。”

    众臣面露难色,贾瑜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暗暗想到,长安君,还是太年轻了,既然他不听话,就清除掉吧,再立宗室中一个年幼的公子,总比成年的王弟听话。

    七日后,明成峤给王兄守灵期满,便自己带着卫队,亲自扶灵去骊山。

    刚出长安,一只暗箭从成峤的长冠掠过,惊动了卫队,一队蒙着面的士兵杀出。

    两方人马厮杀,血肉横飞,连秦王灵柩的素白发丧旌旗上顿时洒满了鲜血。

    正是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从后山传来冲锋的叫吼声,蒙天猛地出现,他带领着另一卫队杀了过来,和叛军短兵相接,大秦的精锐部队出马,不出一会就控制住了局面,抓住了作乱的甲兵。

    经过一顿拷打,如明成峤所想的那样,是丞相贾瑜派来的叛军,丞相一职,权力太大,如今再度谋反,已到了尾大不除的地步,必须得更改丞相职位的设立。

    正当众人收拾残局时,明政身着一件黑色宽大的袍子,从背后缓缓走出,他的脸上有些憔悴,在外之时明政经历了太多事,清减了不少。

    明成峤收起剑,下了马立马跑到他身边,兴奋地拥抱住了明政,声音激动道:“王兄,你回来了!我担心死了!”

    明政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温和地说道:“邯郸发生了许多事,根源在朝堂上。你做得很好,把他们都逼出来了。”

    明成峤突然苦了脸,望着跟在身后的夏无舟,他的眉骨上多了两道褐色的结痂,心疼地轻轻摸了上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也受伤了?”

    夏无舟拉过他的手,手上有些厮杀过的残血,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安慰明成峤说:“集中收治的病者愤怒,打了我一顿,留下些疤痕,不要紧的。”

    “明明你是去救他们的!这些暴民,就该受着病!活该!”

    明成峤愤怒地说着,与之同时,他察觉到明政的神色很差,明成峤东张西望了一番,忽然意识到了不对,瞪着眼问他:“燕君是不是出事了?怎么没跟你们回来?”

    夏无舟欲言又止,却只能重重叹了口气,惹得明成峤更加着急了,跺着脚抓耳挠腮了一番,“燕君到底在哪儿?不会真死了吧?你们到底碰到什么事了?”

    “燕君还活着,可是却一直在昏迷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明政咬着牙,摇着头哀伤地说道。

    明成峤着急得跳脚,“燕君在哪里,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明政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可以,但是你不要太聒噪,会吵到她的。”

    明政带着成峤去见了燕昭绾,她昏睡在城外营帐的床榻上,明政给她盖了盖被子,眼角止不住流下一行眼泪,不由摇了摇头说:

    “她受了很重的伤,就这么一直睡着。就算她真的醒不来,我也会一辈子照顾她。”

    “王兄……这样未免也太辛苦了……你不能一蹶不振,得振作起来……”成峤尽力安慰着他,但是明政太过悲伤,完全听不进明成峤的话。

    成峤与夏无舟无法宽解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噤若寒蝉,之后默默离开了房间。

    燕昭绾依旧沉睡着,明政跪在床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举到自己脸上捂着,眼泪簌簌地滴下,渗过燕昭绾的指尖,心情接近崩溃。

    “就当我求你,醒过来吧,如果我还能活二十年、四十年,就让上天分你十年、二十年,我们倒可以同年同日死,谁也不让谁伤心。”

    明政说出了所有的心里话,他完全不能接受,他在自责,在难受,燕昭绾替他挡了一剑,真的保护了他。甚至为了他,到了如今不死不活的状态。

    只有呼吸,而不能醒来,明政不知道她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也许一月,也许一季,一年……甚至一辈子,明政心下做了个决定,就算她一辈子都醒不来,也要永远守在她的身边,与她同生同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燕昭绾静静地沉睡不动,除了浅浅的呼吸没有任何反应,明政崩溃得泪珠断线,将头埋她的身上,他哽咽着,说的话愈加混乱,“你再看看我吧!你醒醒!好不好!”

    明政突然安静了下来,愣愣地望着燕昭绾,眼神空洞,“一直以来,你一向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苦苦地追赶着。即使成为了王,在你面前,我都是不安的,害怕你喜欢别人,害怕哪一天你会离去……你醒醒,我们重新开始……”

    这段最难熬的日子,他一直在等着她。

    —

    不仅是燕昭绾沉睡不起的事,楚国与秦国边境也爆发了战争。

    似乎早有预谋,楚王将十余万军队开到了边境,通过闪电偷袭,接连攻下十座城池。。

    正当楚王得意洋洋时,本已经消失的消失的秦国军队从天而降,又一窝蜂朝着楚国的军队杀来,楚国军队开得太远,生生被秦军包了个饺子,几乎全军覆灭,只有一小撮人丢盔卸甲,跑得飞快,连武器都来不及拿,就一直逃着被秦军追在屁股后面杀回,滚回了楚国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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