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下载APP

第 6 章

  06.

    

    陈舸爸一吼,厨房里两个人跟听了什么号令似的甩开门跑出来。

    

    赵兰张开手臂跑在前面,本来就没几米的距离被她跑成了三步跳,还搭配了急刹。

    

    此时此刻唐越的脑海里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非著名碎嘴皮子艺术家何竞的金句之一:“哎哟喂——这是谁家的可人儿来了喂——”

    

    唐越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可人儿算不上,陈舸这张脸摘了口罩以后伤口更加明显,之前还没散出来的淤青现在全跟泼墨画一样在她脸上朵朵开。

    

    不过五官还是很端正的,凑一块儿算得上是老少皆宜的可爱挂。

    

    

    

    赵兰跟捧花一样,掌根贴着陈舸的下巴颌,手拢在一起放在脸两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这是跟谁打架了?谁下手这么重啊?太过分了!”

    

    “阿姨,我没事儿。”陈舸说。

    

    “碰到小混混了。”王美云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把菜一盘一盘往桌上放,撒了白芝麻的糖醋排骨,鸡腿儿,奥尔良味的,还有两个素菜和一大盆汤,“陈舸助人为乐,被小混混报复了。”

    

    “那得报警啊!在哪儿被报复的?光天化日都没人搭把手的吗?”赵兰难得这么关心人,义愤填膺的样子看得唐越以为她要撸袖子帮陈舸揍人去了。

    

    “有人帮忙的。”陈舸瞟了眼唐越,唐越默默低头把碗里陈舸爸刚给他夹的排骨吃了,“没那么严重,而且我现在已经不疼了,就是伤口看着比较恐怖。”

    

    “小姑娘家家的,阿姨看着心疼啊。”赵兰这语气听着是真心疼了,再努把力估计能掉两滴泪。

    

    唐越放下筷子,脑海里突然有个声音开始唱歌——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要不他自封一个冷不丁大师算了,他大爷的。

    

    

    

    赵兰过于浮夸的表演并没有持续多久,陈舸妈以“再不吃菜都要凉了”为理由拉着她入了座。

    

    餐桌原先应该是靠墙放的,为了招待客人才往外拉,墙上还有一道桌沿磨出的黑印子。

    

    四方小桌,三个大人各坐一边,剩下两个小辈挤在同一边,唐越往角落挪了挪,觉得束手束脚,连筷子都伸不开,腿也窝得慌。

    

    坐他边上的陈舸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个电风扇各立一边铆足了劲儿摇头吹风,阳台上的纱帘不停地鼓动着,可屋里依旧又闷又热。

    

    陈舸穿着一身长袖长裤,白衬衫黑裤子,袖口扣得一丝不苟,唯一看着清凉点儿的就是她脑后扎的一撮鸟尾巴和碎发下面露出的一节脖子,可整体看上去依然很热,唐越光是用余光瞥一眼都替她觉得热。

    

    

    

    桌上刚开始是陈舸爸的主场,举着酒杯跟赵兰你一杯我一杯,谁喝慢了再罚半杯,唐越不知道赵兰酒量怎么样,一直也没见她表现出不舒服和抗拒,陈舸爸的劝酒功夫倒是让人难以招架,三言两语就往赵兰手里的杯子又倒了半杯酒。

    

    “喝喝喝,家里还有自家酿的米酒,陈舸表姐过年的时候特地送的,非常香,跟果汁一样又甜又香!等会儿拿出来给你尝尝!小越也尝尝!”陈舸爸喝酒不上脸,这会儿脸色还是唐越刚进门时看到的那样,黄里透红。

    

    赵兰看上去弱一些,整张脸连着脖子都红了,脑门儿反射着一圈光,眼睛还是清明的,“不喝了不喝了!”她放下酒杯连连摆手,“你那酒量还是跟以前一样,怎么都喝不倒。不喝了,说什么都不喝了!”

    

    “吃菜吃菜!”陈舸妈终于找到空当插了一嘴,给赵兰盛了碗海参汤,“再喝就没人吃菜了,我这菜都白做了!”

    

    陈舸爸不乐意了:“今天高兴嘛,不多喝两杯对不起这么好的心情,你又不喝,别掺和我们喝的人。”

    

    陈舸妈眉头微微拧着,嘴上呵呵笑着,表情有些难看,唐越低头默默夹了块红烧肉,下一秒面前的红烧肉被赵兰端走,换了一直放在陈舸爸面前的青菜。

    

    “吃,吃。”赵兰打着圆场。

    

    

    

    没人再说喝酒的事儿了,陈舸爸退到配角位置,聊天的主角换成了赵兰和陈舸妈,从小时候的烂泥滩乱葬岗说到进城后共同拼搏过的工厂流水线,三天两头就要去吃的连着三代屹立不倒的某家老字号糕饼店,中间普通话夹着方言,嘚啵嘚啵哈哈哈。

    

    桌边五个人里真正把注意力放在吃菜上的只有唐越和陈舸。

    

    没想到陈舸这么沉得住气,落座后以雪碧代酒和赵兰碰了一杯,自此再没抬起过头,筷子和手并用,剥虾剥螃蟹挑鱼刺啃排骨,从头到尾没停过嘴。

    

    桌上有个小盘子,里面摞了十几只白白净净的皮皮虾,半透明的壳透出里面饱满的肉和红紫色的膏,唐越想吃,但是不会剥,直接上手又怕露怯,好几次偷瞄陈舸想从她那儿现学几招剥皮皮虾小诀窍,谁知道她动作忒快,两下欻欻剥出一个,壳肉分离干净利落。

    

    动作看着挺简单,可他怎么都学不到精髓,筷子一戳一掀,不是没掀成就是把肉全掀壳上了,啃起来麻烦又扎嘴,最后碗里放了俩半成品大眼瞪小眼,唐越想吃又不想吃。

    

    

    

    “阿姨跟你说话呢。”赵兰突然提高声音,语气里带着不满。

    

    唐越抬起头愣了愣。

    

    “问你转到哪个学校了。”赵兰提醒他。

    

    唐越看着陈舸妈回答,“十三中。”

    

    “十三中?这么巧,陈舸也在十三中。”陈舸妈乐呵呵地说,“你在哪个班啊?哦对了!你跟陈舸是同年的,也是高二吧?文科还是理科啊?”

    

    “理科。”唐越说,“理科10班。”

    

    赵兰打着哈哈:“唐越成绩一般,市区普高不好进,最后是他叔叔帮忙找了点关系,把他转到十三中去了,跟他堂哥一块儿。他性格比较闷,两个人在一个班里好照应,而且是寄宿,我也不用操心。”

    

    陈舸妈忙说:“对的对的,寄宿学校比较省心。”

    

    赵兰吃了个豆角,突然又说:“不对啊,陈舸怎么没上一中?她成绩不是一直很稳吗?”

    

    “啊……”陈舸妈脸上闪过一片尴尬情绪,唐越发现陈舸剥虾的动作也跟着顿了顿,然后又听陈舸妈说,“中考志愿填错了,出了点问题。”

    

    “哦……那挺可惜的。”赵兰点点头,“一中质量那么好,陈舸考一中是直升,还有分数优惠吧,去十三中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没事,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陈舸妈和陈舸爸都笑了,赵兰声色并茂地说起以前老唐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一家人还住在郊区的违章建筑里,邻居是个带着孙女生活的老大爷,孙女中考失利,去了个和预想相差甚远的小破学校,没办法,学还是得上,孙女卧薪尝胆学了三年,最后考上名校,成了鸡窝里的金凤凰,一雪前耻一飞冲天,现在在外企管着几百号人,在上海全款买了套大平层,把爷爷接过去享清福blablabla

    

    故事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唐越压根儿没听说过哪个邻居和孙女一块儿过苦日子,更不知道什么中考失利什么名校学子什么外企高管,但他听出来一个重点——陈舸辜负众望上了个烂学校,她爸她妈都不乐意提这事儿,觉得丢脸。

    

    尽管话题的中心渐渐偏离,但万变不离其宗,陈舸或多或少要被继续讨论。唐越趁着盛汤的空当稍稍偏头快速看了她一眼,她还是和原先一样,一副天塌下来也要做个饱死鬼的模样,低头认真剥着虾,耳朵像是被虾壳堵住了。

    

    陈舸爸妈倒是被这故事打动了,好一阵唏嘘,倒上酒和赵兰碰了又碰,面色红润有光泽,翻来覆去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好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一顿饭吃完,唐越脑子晕乎乎的,只感觉嘴里不停地嚼着,头顶上咿咿呀呀飘着一片模糊嘈杂的声音。

    

    陈舸妈主动担起收拾的任务,陈舸和赵兰帮着搭了把手,把碗筷收拾到厨房。

    

    赵兰对陈舸简直喜欢得不得了,一路跟着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唐越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个木头杵在中间还被赵兰嫌弃碍事,成了屋子里最多余的人,于是索性去阳台上站着图个清净。

    

    

    

    阳台充分延续了这间屋子的拥挤风,没多少落脚的地方,两排方形的泡沫箱里种着花花草草,唐越在墙上摸了半天没摸到开关,摸回屋里才在纱帘旁打开了阳台灯。

    

    灯一开,他才看清那些形似花花草草的植物都是蔬菜。

    

    颜色不齐的西红柿,边上几个还青着,有几个已经泛黄了,另几个泡沫箱里种的都是些小葱和香菜,种得最多的是青菜,光一打,绿得整齐又漂亮,看着有种别样的美感。

    

    陈舸爸上了个厕所,出来跟他并排站着,身上的烟味儿前所未有的浓烈。

    

    唐越不喜欢这味儿,但没处可躲,也不好意思在他刚站定的时候转身就走,这样显得太刻意,一点儿上门做客的自觉都没有。

    

    

    

    “来,小越。”陈舸爸给他递了根烟。

    

    唐越看了眼他手里的烟盒,是中华,又稍稍抬眼看了眼陈舸爸,发现他耳朵上还夹了一根,像个上了年纪的混混。他本来面相就有点显凶,一双鸽子蛋大的眼睛往外凸着,法令纹深深凹陷,估计是烟抽多了,牙缝里都是黄黑色的污渍,阴森森的月光照亮他的半边脸,唐越突然就想起《哈利波特》里的食死徒。

    

    陈舸爸又把烟往他面前递了递。

    

    唐越摇摇头:“不好意思,叔叔,我不抽烟。”

    

    “男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以后进社会了不好混啊。”陈舸爸笑着收回手,把烟放回烟盒里塞进裤子后兜,“你看我们陈舸,从小我就训练她喝酒,女孩子出社会饭桌上容易被人欺负,男孩子也一样,都要慢慢练起来的,趁年轻多学一点,以后才能少吃点苦头。”

    

    唐越笑了笑,没说话,赵兰就在两米开外的厨房里,稍一留心回个头就能看到他在阳台上的一举一动,他还没蠢到在赵兰眼皮底下放肆。

    

    陈舸爸也没再说话,点了根烟慢悠悠抽着。两个人安安静静站在阳台上。

    

    

    

    唐越扭头看了眼厨房,洗碗池前只有陈舸妈和赵兰肩膀顶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站在一起,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就像晚上这顿饭,温馨、热闹、和谐,但细想又觉得诡异。

    

    赵兰对他的态度一向都很冷淡,美其名曰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要他“独立”,要他有“自己的想法”,实际上他的生活、学业、朋友关系,只要没什么大事,她都是不闻不问,就算有什么大事,也是麻烦老师多留心,然后把问题丢出去,让退休老教师在作业上多给他压力,免得他闲出屁又搞出点问题,对他极其放任又极其束缚。

    

    他已经习惯赵兰这样的态度,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性格和取舍就是如此,重事业轻家庭,帮着老唐一起打拼赚钱,源源不断地增加物质财富,在风雨飘摇的繁华大城市里为这个家撑起一把保护伞,给他提供更好的环境和选择。

    

    他一向都这么认为,所以尽管不喜欢,也没有任何怨言。

    

    可今晚赵兰对陈舸的态度一反常态,甚至可以说是殷勤,唐越不得不承认他有些伤心和失落。

    

    原来赵兰也可以这么体贴这么热情,短短的两个小时里笑脸可以维持这么久。

    

    

    

    晚风轻飘飘地吹过来,唐越偏开头,陈舸爸手里的烟快抽完了,最后一缕烟在风中妖娆地狂扭了两下,很快消逝在淡淡香菜味的风中,下一秒烟蒂被轻轻往外一弹,落入黑暗中。

    

    唐越愣了愣,扭头看陈舸爸,陈舸爸冲他笑了笑,抬起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可碍于身高差太大,最后只在他背上拍了拍,然后进了屋,径直去了厕所,门关严实的时候传来插销的声音,短暂,格外清晰。

    

    厨房里很安静,磨砂玻璃门透出两个紧靠在一起的身影,整间屋子都很安静,只有阳台上能听到外头隐约的虫鸣和说话声,唐越在阳台上站得腿发酸,四周没什么蚊子,如果晚上没吃那么饱的话他倒是还能再站会儿。

    

    

    

    他回到屋子里,餐桌边的塑料凳都已经收了,摞起来放在墙边,两张折叠椅收好了靠在墙上,桌子也已经移回靠墙的位置。

    

    简而言之,屋子里没有他能坐的地方。

    

    他四下看了看,电视机前有一张撑开的钢丝床,不知道是床头还是床尾卷了一捆草席,从缝隙里看进去可以明显看到卷在里面的还有一个小枕头和毯子。

    

    除了钢丝床以外,这屋子里居然没地方可以让他暂时歇歇,他走过去,屁股刚挨着床沿,厨房门突然开了:“陈舸!”

    

    

    

    唐越猛地弹了起来,站床前手足无措。

    

    “小越没事,坐吧坐吧。”陈舸妈笑着伸出手拍了拍,示意他坐下。

    

    “干嘛?”陈舸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了过来。

    

    厨房,厕所,阳台,这间屋子里只剩一道门了?

    

    这是个一居室?

    

    唐越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一进门就觉得这屋子这么小这么窄这么挤,怪不得电视机前有个钢丝床,敢情这是个客厅兼卧室?

    

    “去扔个垃圾!”陈舸妈喊了一声。

    

    赵兰也探出一个头:“唐越也去,妈跟阿姨有事情要谈,你跟陈舸一起下去,要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人就帮一把。”

    

    陈舸开了门走出来,看了他一眼,唐越没看出她这一眼是个什么意思,要是嫌他在这儿碍手碍脚又碍眼的话,其实他可以先回家,这样大家都能舒服自在一些。

    

    纠结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鼓足勇气说出来,赵兰对他不冷不淡,他要是真图一时之快说了……估计也翻不起什么水花,最多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那你走吧”。

    

    没劲。

    

    

    

    陈舸提了一大袋垃圾,另一手捏着一个透明小塑料袋,经过他面前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走吧。”

    

    走的时候没关门。

    

    唐越看了眼站在厨房门口的赵兰和陈舸妈,赵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朝门口抬了抬下巴,唐越心一横,跟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陈舸还没走完一层楼梯,晃着手里的袋子一步一停地磨蹭,等他关上门,她才一步一个楼梯往下走,步伐很顺,丝毫看不出之前腿受过伤。

    

    唐越想慢慢跟上,可走太慢的话跟小碎步似的,太娘了,试着迈上两步,脚跟贴着脚尖,腿都要绞在一起打结了,不知道是吃饭吃晕了还是被烟熏倒了,晃晃悠悠差点儿摔倒。

    

    晃了两下以后他赶紧站直,看陈舸没什么反应,立马调整速度,跟她保持一级楼梯的距离。

    

    楼道里的感应灯不灵敏,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到了二楼灯接触不良,透着红光一闪一闪,墙上鬼画符一样的图案在红光中忽隐忽现,黑色的小窗糊着一层油污,窗外隐约飘着一张狰狞的鬼脸。

    

    唐越心里有些犯怵,他不怕黑,但眼下的场面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耳朵边是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要不是陈舸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他简直恨不得三步跳完所有的路,直接飞奔回家。

    

    陈舸速度不变,走出楼门,一甩手扔了两袋垃圾,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小区门口走。

    

    唐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去,只好继续跟着。他其实挺想跟陈舸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怎么惹到陈舸了,都走这么长一段了也没见她回头说上一句话。

    

    

    

    陈舸没走远,在小区围墙下停了停,钻进一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扶着膝盖慢慢蹲下,轻轻喊了“汪汪”。

    

    草丛里一阵悉悉索索,忽然有个毛绒绒的东西蹭过来,轻飘飘的毛扫过他的腿……

    

    他连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一回身抬脚朝它踹了过去。

    

    “哎!”陈舸猛地一喊。

    

    那只贴着他的腿嗅得正起劲的圆球灵敏地往边上一跳,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陈舸身边,哼唧出可怜巴巴的鸣音。

    

    唐越惊魂未定,觉得自己大概是傻逼附身了。

    

    “不好意思啊。”他赶紧说,“我没看清。”

    

    “没事。”陈舸打开小塑料袋放在地上,袋子里是些骨头和大块的软鱼刺鱼尾巴鱼头,“坐会儿吧。”

    

    圆球盯着唐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着绿光,慢慢往后退,然后伸爪子开始扒拉袋子。

    

    唐越往后退了退,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就着月光捡了个缺角砖头垫着坐下,圆球这才露出头,叼起一块骨头噌一下就钻进了草丛。

    

    

    

    “它胆子特别小,看到生人会躲。”陈舸清了清嗓子,说得很慢,“肚子里有宝宝,比较警惕。”

    

    唐越想了想,问她:“你……平时经常喂它吗?它跟你挺亲的。”

    

    “有骨头之类的就喂。”陈舸说,“保安会给点剩饭剩菜什么的,谁家有吃的也会喂一点,不会让它饿着。”

    

    唐越点点头,“嗯”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看,又塞回兜里,瞪着月光下一朵开败的野花发呆。

    

    圆球吃完一块骨头,踮着脚做贼似的钻出来又叼走一块,来回几趟之后估计是觉得他没什么威胁,才开始大着胆子匍匐到袋子前一口一口嘎嘣嘎嘣。

    

    

    

    “你……”唐越犹豫着打破沉默,“那几个人没再找你麻烦吧?”

    

    陈舸没反应,支着下巴垂着头,碎发落下遮住双眼,从唐越的角度看过去,她似乎是闭着眼。

    

    睡着了?

    

    困成这样?

    

    角落里只有细碎的月光透过围墙和梧桐枝叶间的缝隙斑斑驳驳地落在地上,但也没有给足他看清陈舸的光亮。

    

    圆得肥胖怀孕傻傻分不清的小狗吃完袋子里的东西,意犹未尽地连着扒拉好几下袋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窸窸窣窣。

    

    陈舸突然震了一下,接着立马坐直了,唐越听见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睡着了?”唐越没忍住问了一句,这地方黑是黑,老城区天黑透了以后像是笼了一层静音罩,周边难得一片安静,只有偶尔路人经过的时候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但是也不至于隔着一道围墙,只坐下支着下巴就能睡着,这功力他也是佩服。

    

    “有点累。”陈舸弯下腰捧着脸搓了搓,声音发哑,“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

    

    唐越没明白这“不好意思”是个什么道理,等了一会儿见她也没有要回答自己上个问题的意思,估计她是真睡着了,压根儿就没听到他说话,这句“不好意思”也不是因为没及时回应他的话。

    

    圆球终于接受夜宵已经吃完的事实,放弃跟空空如也的袋子作斗争,转而到陈舸的脚边蹭来蹭去,四脚朝天躺下,半耷拉着前腿享受挠痒服务。

    

    陈舸挠了它一会儿,推着它跟调指针似的绕了半个圈,头朝着唐越,然后一直往前推到他跟前儿。

    

    唐越跟圆球大眼瞪小眼,圆球呆呆愣愣地盯着他,眼睛闪闪发亮,然后向上抻了抻腿,指甲碰到了他的小腿。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催他赶紧动手呢。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捏着它的脚稍微晃了晃,被抗议的圆球挣了好几下,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以前隔三岔五逗逗小比熊的日子。

    

    

    

    然而这短暂的轻松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圆球敞开肚皮随他挠,他的手机却疯狂振动起来,圆球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扑进了草丛。

    

    唐越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妈”,他看了眼在黑暗中表情不明的陈舸,然后在手机上戳了一下。

    

    “你跑哪儿去了?”赵兰问。

    

    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格外响亮,似乎隔着距离还有阵阵回响,唐越有些难堪,感觉耳朵都开始烫得发痒。

    

    “怎么了?”他刻意压低声音,低下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

    

    “回家啊。”赵兰在那头说,“陈舸在你旁边吗?”

    

    “在。”他看了一眼陈舸,发现她也在看他,一双眼睛像是有水光在闪动。

    

    他指了指她家那栋楼的位置,陈舸点了点头。

    

    “让陈舸也赶紧回家,晚上在外面多不安全。”赵兰说,那头隐约传来她走路的声音,高跟鞋一下一下蹬着地。

    

    “知道了。”唐越应了一声,通话很快中断了。

    

    

    

    手机背景图是黑的,退出通话界面后四周暗了好几个度,唐越站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裤子:“回去吧。”

    

    陈舸“嗯”了一声,又说:“我再坐会儿,你先走吧。”

    

    “这……”唐越挥手赶蚊子,这儿草多,很容易被埋伏其中的毒蚊子盯上,“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没事的。”陈舸坐着不动,“我坐这儿没人能看到,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静静?

    

    他很吵吗?

    

    唐越略无语,也无言以对,只好说:“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儿。”

    

    看过手机后再去看陈舸,眼睛一下适应不了光亮的变化,陈舸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漆黑的实体,他只能看到她点了两下头,鸟尾巴滑稽地上下晃了晃。

    

    

    

上一章 下一章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

字号

A-

A+

主题

护眼 旧纸 桔黄 纯黑 实木 淡紫 浅灰 灰蓝 暗灰 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