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14.
气氛突然冷了。
唐越不擅长的事情非常多,其中一项就是“在说错话后扭转氛围”。
他有些尴尬,眼下的情况和之前陈舸因为情绪不好对他爱答不理或开口就怼不一样,当时他心里除了不舒服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感受,而现在,他得想个不那么生硬的开场来化解冰冻的气氛。
所以该说些什么呢……
要是在以前……他和何竞……何竞一根冰棍儿就能搞定,哪用得着他费心去想。
正琢磨的时候,陈舸动了动,又喝了口水,问他:“还去吗?”
“去。”唐越赶紧说。
“走这边。”陈舸把袋子提手套到手腕上,转了一圈,抓着袋子,跟小偷似的闪到了小卖部屋后。
唐越迅速跟上。
灰扑扑的砖房后面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地,阳光没有一点遮挡地照在每个角落。
陈舸蹲着,扒拉了两下墙根的草,头使劲往下埋。
“阿黄?”陈舸低声喊,“阿黄?”
阿黄?
唐越跟着蹲下往里瞧。
怎么到哪儿都是阿黄?
墙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一个粉红色的鼻头从墙里冒出来,然后是狗嘴巴,白色的尖耳朵。
原来墙上有个狗洞,被草挡住了。
唐越往后退了退。
有只黄色带大块白色花纹的小狗从狗洞里匍匐出来,兴奋得全身都随着尾巴扭起来了,
陈舸在它头上拍了拍,“打个招呼,这是阿黄。”
唐越无语,纠结了两秒才别扭地说:“嗨,阿黄。”
体育馆突然传来一阵口哨声,唐越吓了一跳,急忙探出头往外看。
门口玩手机的人照样玩手机,空地上打羽毛球的依然打羽毛球,大家扭头往场馆里看了看,然后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没有要集合的迹象。
等他重新把注意力收回来,陈舸已经到他对面去了,撑着一把伞,像个黑蘑菇一样在屋檐下收着腿坐着,阿黄二号躺在伞下,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
所以他过来干什么呢?
陈舸悠然自得的模样在阳光下有些刺眼,他一个人站在热辣的阳光里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不晒吗?”陈舸靠着墙,手搭在额头上,“坐这边能直接看到体育馆,还不会被发现。”
唐越走到阿黄的另一边,鞋底蹭了蹭地上的草,发现这儿没有砖块。
“你直接坐地上?”他尽力压着声音。
陈舸愣了愣,半跪着起身,从身下扯出一个黑色大塑料袋,是之前小卖部老板给的那一个。
“等会儿啊。”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号美工刀,在塑料袋上比划。
“你随身带刀?”唐越压住了声音,却没控制住语气,感觉“震惊”两个大字已经刻在了他的舌头上了,张嘴就是一口震惊的语气。
“嗯,防身。”陈舸平静地回答,两根手指固定塑料袋,另一手握刀,沿着袋子边缘慢慢往下割,接着把袋子翻转,用同样的方法割开另外两边。
“防那三个混混吗?”唐越又想起杨宇,貌似是叫杨宇,那个花轮头混混,不对,他现在已经是光头了,戴帽子遮不住他光溜的后脑勺,“他又来了吗?开学那天我在校……”
“好了。”陈舸打断他。
一个塑料袋分割成了两张薄薄的塑料片,边缘歪歪扭扭,一点儿都不整齐。
唐越闭上嘴,往屋檐下站了站,即使没有避开任何一丝阳光,至少动一动显得没那么僵。
陈舸把塑料片铺在阿黄另一边的空草地上,阿黄一个转圈,躺倒在上面。
“癞皮狗。”陈舸推了它两下,它顺势压住陈舸的手,露出肚皮。
唐越不打算跟它争,跨到它旁边,“没事儿,我坐地上就行。”
“裤子脏了。”陈舸说,“你那不是校服,脏了不好洗。”
他都已经坐下了,难不成还要再起来跟小狗抢个塑料片?
唐越拍了拍裤子,其实他感觉地上没那么脏。这地方就是个无人光临的废地,充其量就是灰尘多,而且草那么多,坐上去跟棉花塞少了的沙发一样,软中带硬的,不难受。
陈舸明显不这么想,蹲地上一脸纠结。
“那把你的给我。”唐越说,“我垫着。”
陈舸猛地挑了下眉毛,嘴角似笑非笑地抽了两下,“你真幽默。”
说完,一屁股坐了下去。
“给你的。”陈舸给他递了根小布丁。
唐越没接:“无功不受禄。”
“吃个小布丁要什么功?”陈舸说,“那就……感谢一下你之前帮我……嗯……救我一命。”
“过于牵强了。”唐越接过来,“你这不是给阿黄买的吗?”
阿黄爪子动了动,尾巴小幅度地晃了晃。
“小布丁太甜了,阿黄要吃就吃这种。”陈舸边说边从边上又拿了瓶水,小瓶娃哈哈。
唐越发现这瓶水冻成了冰,他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阵流行把饮料冻成冰块啃着吃,那段时间牙龈都跟冰镇了似的,不管吃什么都泛一股寒气。
陈舸用美工刀在瓶口划拉了几下,揭盖似的把划开的上半部分瓶身打开,里面的冰凸成圆润的形状。
“像个奶瓶。”陈舸捏着瓶身的下半部分,把露出的冰块送到阿黄嘴边,阿黄连动都不用动,伸伸舌头舔舔就行。
“你挺招狗喜欢的。”唐越揪了根草在手里打结玩儿。
“因为狗知道谁对它好啊。”陈舸说,“小区里那几个整天把狗当假想敌的,阿黄一见他们就跑。”
正舔冰块的阿黄二号又晃了晃尾巴。
“不是说你。”陈舸压住它的尾巴,尾巴尖儿反而晃得更卖力了。
唐越看乐了,用草打了个蝴蝶结套在它耳朵上:“你还不如叫它小花,她身上两个颜色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阿黄侧过头看他,张嘴“哈哈哈”,舌头从嘴边挂下来,看着像是在笑,憨憨的。
陈舸笑了笑,把刀片在裤子上蹭了蹭水渍,收回去放进兜里。
“你天天带刀上学,”唐越说,“不怕扎着自己?”
“就是个习惯。”陈舸说,“你知道江印从小练拳么?”
唐越点了点头,当初老唐和赵兰就是听说他堂哥练拳练得身强体壮吃嘛嘛香,所以才商量着也给他报了个拳击班。
“我跟他在一个武馆学的,他专攻拳击,我从小学的耍大刀,出门身上不带刀就浑身不痛快。”陈舸说,“人在刀在,人刀合一,这就叫境界。”
“你练的耍美工刀?”唐越看着她,心情一言难尽。
陈舸停顿了一秒,接着说:“练什么刀不重要,刀不分贵贱嘛……美工刀带着方便,我总不能扛个大刀上学吧。”
“说服力极强。”唐越说。
陈舸勾了勾嘴角,伸开腿,岔开话题:“小布丁再不吃就化了。”
小布丁还没化,只是软得快成布丁了。
唐越很快吃完了一根软塌塌的小布丁,嗓子眼儿又跟糊了层胶水一样齁得难受,使劲儿灌了几大口冰红茶才把这奶甜奶甜的味道给压下去。
阿黄不再舔冰块,而是晒着太阳睡着了,全身只有头在伞下的阴影里,嘴唇一抖一抖,在冰块边上蹭来蹭去,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继续吃冰晒太阳睡觉。
旁边陈舸进入了她常有的断电状态,唐越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她这样了,靠墙眯眼就能睡着,神人。
跟陈舸待一块儿还挺放松的,前提是他没说错话,把自己陷入一个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境地,又或者,陈舸心情还不错,不开口就堵人,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陈舸总是放松着放松着就睡着了,所以安静的时候也不会让人不自在。
这个动不动就会睡着的人有秘密。
混混,走读,烟,刀……
如果因为害怕混混纠缠和报复,出门总要带刀防身,可为什么不选择住校呢?
唐越想不通,明明学校里更安全,她怎么还非得往外跑?
说什么耍大刀,一看这割塑料袋、割矿泉水瓶的手法就知道这是个手笨的外行,阿黄没被瓶口的倒刺刮伤舌头都是因为它舔法娴熟。
唐越看了看时间,他已经在这儿休息了小10分钟了,距离下课还有15分钟,他想回球场看看,要是江印他们还占着那个篮筐的话,他想再打会儿球。
一星期下来,天天在教室里坐着,感觉筋骨都僵了,得多活动活动。
体育馆那边挺安静的,他往外看了看,正好看到坐在门口打盹儿的李书,下巴都垂到胸口了。
陈舸还闭着眼,肩膀上架着伞,低着头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熟了。
唐越撑地站起来,阿黄晃了晃尾巴,他轻轻压住它的小细尾巴,只剩尾巴尖儿在地上勾了勾。
他轻手轻脚踩着草走出了废地。
不知道陈舸为什么总是这么累这么困,不过既然有时间能睡,那就让她睡到下课,睡到老师吹口哨的时候,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让学霸的脑子得到充分的休息。
刚走回到小卖部门口,他发现冰红茶忘拿了,在心里权衡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只剩四分之一的冰红茶,直接回去打球。
谁知道还没等他进体育馆,里面传来一声重重的篮球砸地的声音,两个像门神一样面对面坐着聊天儿的男体育老师立马站起来,齐声吹响口哨。
哨声像是警报,所有人都被瞬间惊醒。
场馆里有人打架!
唐越听到江印的声音,他听嗓音很准,从不会认错。
“停!停下!”那两个老师边吹哨边喊。
门口李书一脸大梦初醒的模样,还愣着,唐越跑过去的时候他还揉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什么,跟说梦话似的。
最靠里的球框下围着一群人,围着,但没有同学敢靠近。
两个体育老师一人一边,把扭打在一起的江印和痦子生扯开,唐越挤进人群,拽住差点儿没站稳的江印。
“怎么了?”他问。
江印死死瞪着痦子,没说话。
孙小斌就在包围圈里,身边是老朱和矮子,三个人脸上的表情也非常不美妙。
“他先打的人!”痦子指着江印,喊得青筋暴起,“他先动手打的人!”
“行了行了,不就为了个篮筐嘛!大家互相迁就一下,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筐!”痦子班的体育老师拽着他不让他往前,“同学们散了散了,赶紧散了啊!别在这围着!”
10班的体育老师把江印扯到一边,问他:“你怎么回事?”
江印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们,”体育老师看了一眼唐越,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的孙小斌他们,“你们开导开导他,多大点事儿啊就打架。”
两个老师安抚完,确定两个人分开以后才走回了体育馆门口,继续等下课。
同学们在周围徘徊了一会儿,散开继续玩儿去了。
痦子依然坐在休息区,唐越出去买水的时候他一直就坐在那儿,现在又回原来的位置坐着,身边的同学正给他递纸巾。
相比痦子,江印的状态就没那么好了,从坐下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手肘撑腿的姿势,谁说话都不理。
唐越心里好奇,但这时候还是安静待着比较好,得让他缓缓。
“江印没事吧?”孙小斌把唐越买的冰红茶递给江印。
江印没理他,愣愣地坐在那儿,额头上的汗往下滴,唐越看到那么大颗的水珠,心里一顿,仔细确定那是汗水不是泪水,这才替他接过冰红茶,放到他身边。
“江印?”老朱喊了他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又喊了一声,“江印?”
“卧槽?”孙小斌跪着弯下腰,撅着屁股,从下往上找江印的脸,“你没事吧?”
这姿势这角度,实在是蠢,江印终于动了动,稍微撑起身体,头往边上偏。
五个人在篮筐下席地而坐,场馆里没人打球了,大家都懒懒散散地坐着等下课。
过了一会儿,老朱和矮子他们班的体育老师最先吹哨,喊同学们集合准备下课。
体育馆外的同学们小跑着进来,唐越没在那些人里看到陈舸。
难不成她还睡着?
是这儿的动静还不够大么,都没能吵醒她?
10班体育老师也吹哨了。
孙小斌先站起来去看江印,江印已经缓过劲儿了,手掌抵着他的头把他推开:“滚。”
“你还好吧?刚刚吓死我了。”孙小斌说。
“没事。”江印摆摆手。
这次集合的人数明显比刚上课时少了很多,老师没管,说了几句“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下次别迟到”,拍拍手让大家解散了。
“出去吃饭吧?”孙小斌倒着往外走。
唐越正想说“好”,江印却说:“你们去吧。”
江印的状态是有点儿恢复了,能说能走,但情绪一直低落,唐越总觉得他有点儿要哭的意思,他和孙小斌对视了一眼,然后说:“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
江印摇摇头,无精打采地往前走。
“炸酱面?”唐越问。
江印继续往前走,刚回头想跟他们说些什么,又被门口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原先已经走了的痦子重新出现在体育馆门口,看了江印一眼,然后走到他之前坐过的地方,拿起凳子上的一件校服外套。
本来大家各走各的,相安无事,痦子偏偏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笑嘻嘻地说了句方言,唐越没听懂,但也来不及琢磨其中与普通话发音相近的词。
江印直接扑了过去,俩人重重砸在地上,木地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痦子大概是撞到头了,被江印砸了好几拳才恢复神智,呲着牙,掐着江印脖子反击。
痦子个头不低,但是重量明显不如江印,胸口被江印这种浑身腱子肉的重量级选手压着,气儿都出不来了,脖子到脸都憋得通红,发了狠在江印脖子上使劲抠着。
体育馆里已经没其他人了,没有人围观,也没有人阻止。
唐越手臂从江印胳肢窝下面伸过去,扣住他外后拖,孙小斌掰着痦子的手指,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人要死了!”
“江印!”唐越脚撑着地,整个人都快克服地心引力后倾45度了,他在江印头顶上喊,“你他妈!清醒一点!”
江印像头发疯的狮子,拳头不停地向前挥着,没什么技巧,没什么章法,一拳一拳落下去,在痦子脸上炸出一圈圈红印,然后是血丝。
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唐越拽不动一个疯子,索性站直了,挥起一拳砸在江印脸上。
孙小斌愣住了。
江印举在半空的拳头停住了,抬头看着他。
“起来。”唐越说完,又踢了一下躺地上的痦子,“你也起来。”
江印不打了,但压着痦子不动。
“先站起来再说。”场馆里太空了,里面的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唐越听到外面有人。
如果有人听到动静后去找了老师,眼下的局面对江印是最不利的。打架斗殴,最后江印肯定要吃处分。
江印“哼”了一声,终于从痦子身上起来,拍了拍衣服。
痦子顿时狠狠吸了一口气,勾了勾嘴角,抬手擦掉上面的血,然后有些吃力地站起来。
两人对视着,各自都喘着粗气,唐越站在他俩中间,像个随时会举起其中一个人的手宣判比赛结果的裁判。
气氛正僵持的时候,痦子突然笑了,对江印说了句方言。
江印瞪着他,眼神像是要吃人。
估计这话说得很难听,一直在旁边干着急的孙小斌回了他一句。
还是方言。
唐越听不懂,只能时刻注意江印的表情和动作,一旦有不对劲,他会第一个压住江印。
痦子看着唐越,转换到普通话模式:“干嘛?听不懂啊?外地佬。”
唐越无语,这三个字对他压根儿没什么伤害力。
场馆外有脚步声,痦子往外瞟了一眼,捡起摔倒时掉在地上的衣服抖了抖。
“你们人多你牛逼。”痦子往外走,衣服挂在胳膊上,脸上挂着笑,“祝你妈永远在天上保佑你……”
唐越拉着他胳膊往后一拽,一拳直冲他鼻梁砸了过去。
你大爷!
“哎!干什么!”门口有好几个人冲进来,跑在前面的人一下拉开唐越,“别在这打架啊!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们老师!”
是小卖部的老板,跟他一起的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穿插着站到他们中间,不让他们靠近,也不让他们走。
“你们这帮学生啊。”小卖部老板掏出手机。
这次冲突,唐越一直都以旁观者自居,要不是怕江印发起疯来闹出大事,他真没打算往里掺一脚给自己找不自在。
但就是架不住有人犯贱,打个架还非要把江印过世好几年的妈妈拉出来说,而且看他的表情,肯定是知道江印妈妈已经不在了,就是想故意耍嘴皮子激怒江印。
这种人就没必要给他好脸了。
痦子挂了彩,被当做受害者保护起来,一脸“我没错我骄傲”的欠揍模样,唐越觉得他这一拳打得真他妈对。
江印块头最大,被两个男人围着,唐越四下看了看,没在场馆里发现监控。
小卖部老板搬的救兵很快就到了,居然是油头段长。
“又是你,江印。”油头段长踱着步走过来。
江印偏开头。
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就解决,痦子脸上的伤看着很精彩,段长让他们先散了,然后给痦子他们班的班主任打了电话,让他自己班的老师领着他去校医室。
“你们三个。”段长打完电话,转过身看着站成一排的唐越、江印和孙小斌,“晚自习的时候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自己来,不要让我去请!”
三个人只好点点头。
从体育馆出来之后,唐越才觉得这次的事儿好像不太对劲。
他一冲动,给了痦子一拳,可江印跟痦子这一架,他一点儿都没参与。
倒不是他怕受批评,他就是有点儿懵。
江印跟诸葛一阳不对付,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可诸葛一阳和痦子玩得好,难道江印恨屋及乌,捎带着看痦子也不爽?
他只看到结束,却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借着一股怒气把自己给拽进去了。
“江印,你手机是不是响了?”孙小斌说。
江印这会儿冷静多了,看着手机脸上变了变,
“妈的。”江印接完电话,握着手机,也有点儿懵,“说好下午跟陈舸和王珺瑶一起吃饭的,我忘了,也忘了跟你们说了。”
唐越抬头望天,太阳没那么烈了,他们在体育馆里打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就算江印提前跟他说,他也不一定能记得。
“约在哪儿?现在去还来得及么?”他问。
“都快6点了。”孙小斌发出善意的提醒,“晚读快开始了。”
“不管了,我再问问陈舸,看她能不能帮我们带。”江印在手机上快速打字,“……不行,她让我去死。”
不管是出去吃,还是去超市买,时间都不充裕。
小卖部就在对面,但唐越内心非常抗拒再去那儿消费,江印和孙小斌也是这么想的,三个人都没提小卖部的事儿,匆匆飞奔回了教室。
桌上放着一碗炸酱面。
江印桌上放着两碗。
“是我的吧?”孙小斌拎着其中一碗,不敢相信地凑近袋口闻了闻,“真的是炸酱面啊?”
晚读铃响了,语文老师准时踩点进了教室。
孙小斌举起胜利的空碗,投进了门边的垃圾桶,嘴边沾了一圈炸酱。
江印把碗里剩下的一次性全扒拉进了嘴里,连嚼都嚼不了,只能用书挡着脸,一点一点,小口小口地往下咽,唐越看着都觉得噎得慌,有那么几秒甚至看到江印翻白眼了。
唐越碗里剩的量跟江印差不多,但语文老师已经进教室了,一口吞太痛苦,只能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塞上一口。
可语文老师一会儿从前门出去,一会儿又从后门进来,在教室里绕一圈,又绕一圈,锻炼身体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
他躲在窗帘和书的中间,身体挡住桌斗里的塑料碗不被发现。
老师出去了,他赶紧扒拉一口。
老师背对他了,不管咽没咽下去,使劲儿再扒拉一口,在哄闹的读书声中快速嚼一嚼,咽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唐越花了吃一顿满汉全席的时间搞定了小半碗炸酱面,还没等咽下去,就听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说:“现在随机叫同学上来抽默课文和古诗词。”
读书声和混杂在其中的聊天声顿时静了,紧接着同学们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全都开始哗啦啦翻书。
“第一位同学。”语文老师看着贴在讲台桌桌角的名册,目光在教室里来回扫视。
唐越用书挡着下半张脸,抬眼正好对上语文老师的目光。
语文老师又低头看了眼名册,然后直直地看向他:“唐越。”
唐越心下一惊,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江印干咳了两声,小声说:“快吞!”
他嘴里的东西还没咽完,老师和同学已经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了,他只能咬牙生吞了下去,接过江印递过来的纸快速擦了下嘴,镇定地拿着笔和草稿纸往讲台走。
身后同学们的哄闹声又回来了。
嗓子眼儿堵得慌,他有种想翻白眼的感觉,紧接着胸口也开始堵得慌。
语文老师是个小个子老太太,站在讲台上也没他高。
“唐越同学。”语文老师说,“你是要表演用筷子写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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