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身陷蛛网的蝴蝶05
一辆马车像风一样疾驰在帝都亚文塔尔的石板路上。
牵引气派马车的,是拥有八条腿的魔兽八足马。车夫位置上坐着两名看起来实力了得的战士,马车的顶棚——本来存放货物的位置被改装,里面有四名魔法吟唱者和手中持弩的战士坐镇,警惕地注意着周边。
这辆可以说警备过剩的马车,简直是会跑的防卫阵。能大模大样地坐在这样的马车里,可见乘车者的身份。
看到马车侧面雕刻的三把法杖交叉的徽章,只要是稍微有点知识的人,都能想到这马车的来头,理解坐在里面的是什么人。因此,在大道上巡逻的骑士们也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马车中有三名男子,三人都穿着长袍,一身魔法吟唱者的打扮。
尽管三人都是帝国魔法界的著名人士,不过从态度上能明显看出地位的高低关系。地位最高的是一位白发老者。
就像葛杰夫·史托罗诺夫作为战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作为魔法吟唱者,没有人比这位老者的名号在诸国中更为响亮。这位老者就是帝国最强、最卓越的大魔法吟唱者,“三重魔法吟唱者”弗鲁达·帕拉戴恩。
坐在弗鲁达对面的,是他的两位可以使用第四位阶魔法的高徒。
虽然离开了皇城,但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控制着车厢内部,让其中一位高徒不堪重压,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老师啊,陛下的命令,您打算怎样做?”
沉默重新支配了车厢,不过只持续了一瞬间,弗鲁达用甚至令人感觉深邃的沉静声音回答道
“既然是陛下的愿望,作为臣子只能听命行动,进行调查。但是,用魔法手段进行调查过于危险。先从资料方面开始入手,然后再召唤恶魔收集情报为好。”
“如此说来,老师也不知道吗?”
弗鲁达闭上眼睛,过了几秒之后重新睁开。
“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名叫亚达巴沃的强大恶魔。”
一个月前,一群恶魔袭击了王国的首都。根据收集到的情报,指挥官亚达巴沃和他麾下的恶魔女仆们,都是强得离谱的恐怖存在。
因为这次恶魔骚动,往年这一时期已经向王国展开进攻的帝国骑士团,今年还没有动作。按说乘虚而入才是用兵之常道。
不过,帝国向王国发动战争的目的,本来就主要有两个。
其中之一是削弱王国的国力。帝国拥有常备兵,而王国却采用征兵制,因此只要帝国动兵,王国军队质不如人,只好以量弥补。在这样的前提下,帝国制定了长期计划,每每于收获作物等时期发动战争,迫使王国征农民参军,造成其收获粮食的人手不足,导致粮食浪费在地里。
而另一个目的就是削弱帝国内部贵族的财力。以战时征缴为名义,让平时反感皇帝的贵族放血。当然,如果不肯交钱,就得被扣个造反的帽子抄家。从结果来说,要么被软绢慢慢勒死,要么一下死个痛快,只有这两条路。
由于目的在于这两点,既然帝国没有动兵,王国国力已经遭到削弱,就不必非得大动干戈,这是皇帝——吉克尼夫的想法。毕竟帝国国内贵族们的尖牙早就拔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做出真正恶魔行径的亚达巴沃到底在哪儿,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这两点令人不安。
皇帝会下令,让帝国最优秀的魔法吟唱者弗鲁达对亚达巴沃进行调查,也是顺理成章的。
“击退亚达巴沃的‘漆黑’飞飞,以及其同伴‘美姬’娜贝,这两人也很让人感兴趣。还有那个神秘的魔法吟唱者安兹·乌尔·恭。莫非隐居山野的英雄们有所行动了吗?说不定二百年前神魔之战般的惨烈战斗将会再次发生。”
“会发生吗?”
“不知道,不过,等发生了再做准备是愚者的行为。既然是智者,就要未雨绸缪。”
不久之后,马车到达了目的地。
高大厚实的围墙圈起广大的土地,围墙内建造着许多哨塔,警戒着围墙内外。千挑万选的骑士——帝国八大骑士团中,最精锐的第一骑士团麾下的骑士——和魔法吟唱者混编成警卫队在巡逻。
抬头望向空中,能看到皇帝直辖的近卫部队,骑乘飞行魔兽之类的皇家空卫兵团,还有使用飞行魔法在空中进行警戒的高位阶魔法吟唱者。
这里就是帝国国力的象征,自上代皇帝以来,投入最多心血的帝国魔法省。
生产配发给骑士们的魔法装备、开发新魔法、通过魔法实验研究提升生活水准的方法,可以说这里集中了帝国魔法的真髓。而这里的总负责人——魔法省长官另有其人——就是弗鲁达。
马车穿过庭院,停在了魔法省内最深处的塔前。
进入魔法省后,马车从各种形状的建筑面前经过,不过那些建筑都有人流出出进进。只有这座塔,几乎没有人出入,而与之相对,入口的警戒却非其他建筑可比。
首先负责警卫的骑士外观和别处不同,并不是随处可见的第一骑士团成员。
包裹全身的是魔法全身铠甲,手里拿着魔法盾,腰上挎着魔法武器,带帝国纹章的鲜红斗篷当然也是魔法道具。
这些装备上施加的魔法尽管弱,然而这样的装备,就算在帝国,也不是普通骑士能得到的。最重要的是普通的骑士,不可能被安排到这样一个帝国的重要机关。
他们这些最精锐的骑士,属于皇帝直辖的近卫队,皇家地卫兵团。
骑士身旁的魔法吟唱者也不比他们逊色。历经实战,擅长战斗的他们,给人的感觉不逊于久经沙场的战士。
守在入口的不光是骑士和魔法吟唱者,还有四只身高明显超过两米半的岩石哥雷姆。它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懈不怠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这个地方警备的森严程度塔比皇帝身边,只有能达到第三位阶后半的强大魔法吟唱者,或者是有特殊理由的极其一小部分研究型魔法吟唱者才能获准入内。当然,从停在塔前的马车上走下来的弗鲁达和他的两位高徒有资格入塔。
弗鲁达一边轻轻抬手,回应骑士和魔法吟唱者们最高级的敬礼,一边走进了入口。穿过笔直的通道,来到一个研钵状空间的上部。这里有许多忙碌工作的魔法吟唱者,其中地位最高的人,急忙跑到弗鲁达身边。
“有什么要报告吗?”
“完全没有,老师。”
弟子咽下口水,喉头一震,他这和平时一样的回答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弗鲁达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点了一下头,转身面向自己亲自指导的三十位弟子——被称为天选三十人的,知名度很高的弟子——之一,他也是这里的二把手。
“是吗,还是没有导致自然产生啊。”
“是的,还没能导致最下级的不死者骷髅产生。现在正通过把尸体放置在附近,进行是否能导致僵尸产生的实验。”
“嗯嗯。”
弗鲁达抚了抚自己的长髯,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光景。
眼前是十几只骷髅,它们正在地里干活。
举起锄头,再挥下去。这个动作不管看哪只骷髅都完全一样,甚至让人觉得从侧面看会不会好像只有一只骷髅。
节奏出奇齐整,仿佛团体操一样的光景,正是帝国秘密推进的大型计划“不死者劳动力”。
不死者不需要饮食和睡眠,不会疲劳,可以说是完美的劳动力。确实,低阶不死者没有智力,不会做命令外的事情,也做不来复杂的事,不过只要有人从旁给予详细的命令,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把不死者送到农田中,让它们完成命令,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好处。这样做能降低人工成本,导致农产品单价降低,促进农场和田地的大型化,避免人为造成的灾害,简直可以说是梦幻般的计划。
与此类似的提案,还有用召唤出的魔物和制造出来的哥雷姆实行的计划,不过,考虑到性价比,不死者才是最合适的。
然而,看上去完美的计划,当然有不能大力推广的原因。
因为有反对势力——特别是以神官为首的势力。他们声称不死者是憎恶生命的死亡化身,使役不死者是对灵魂的亵渎。
从宗教的观点来看,也是有问题的。
哪怕利用罪人的尸体制造不死者,也是一种亵渎。他们的意见是,从宗教上来说,行刑时罪人的罪孽已经被完全洗净,不应该利用其尸体。想要说服他们是非常困难的。
如果现在粮食问题严重,饿殍遍野,或许还能说服这些人,可是帝国五谷丰登,从来没有在劳动力方面出现过问题。
出于这些原因,神官们反对不死者劳动力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背后的目的是强军。如果能让不死者做替代劳动力,就能把人力资源用到其他方面,或许可以发掘到更优秀的骑士。
而且,如果普及了不死者劳动力,人类劳动者会不会遭到解雇;不死者是不是永远唯命是从;大量不死者聚集在一起,会不会打破生死平衡,导致拥有强大力量的不死者自然产生。不光是神官,只要是听说过这个计划的人,都会有这些担心。
这里就是用来一一验证、解决这些担心的设施。
“到现在还没搞清根本的原因吗?”
“是,非常抱歉,老师。”
不死者为什么会自然地产生,研究其根本原因,有利在千秋的重要意义。
卡兹平原全年笼罩薄雾,据说只有在帝国与王国开战时才会放晴,被称为诅咒之地。这里甚至出现过最强的不死者之一,一切魔法都无效的骨龙,不死者的出现率非常高。
就算将来能占领耶·兰提尔近郊,帝国也不愿意把一片频繁出现不死者的土地纳入本国领土。了解不死者经由怎样的过程出现,对于统治来说绝对是非常有必要的。了解之后,或许能想办法让不死者不再出现。
“是吗,我知道了。”
二把手看到老师没有训斥自己,放下心中大石,鞠躬行礼。弗鲁达开始绕着研钵状房间的边沿向前走。
到达对面的门前时,跟在弗鲁达身后的高徒人数增加了。
守门的骑士推开门,一行人向里走去。门里的通道和进塔时的那条相同,然而一进这条通道,好像突然来到了荒凉的地方,没有人的气息。空气中充满灰尘的气味,黑暗仿佛压制着光明。
让人感觉甚至有些阴森的通道尽头,连接着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穿过途中的几扇门,长靴踩在螺旋阶梯上的声音并没有响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大概地下五层的地方。相对于深度,这里的空气变得沉重浓稠得令人难以置信。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来到了地下,证据就是,包括弗鲁达在内的一行人脸上由紧张造成的僵硬感。
来到最下层——空荡荡的空间,一行人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有种可以说渐渐进入了临战态势的紧迫感。
所有人锐利的视线都集中在唯一一扇厚重的门上。这扇门带来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它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为了确保不被轻易打开或者破坏,大门上施加了几重物理和魔法防御手段,是一扇绝对不允许逃脱的门。
途中的其他几重厚重的门,宣告着里面潜伏的危险。如果里面的危险存在有什么动作,这些门就成了既可以争取时间,又能进行封印的墙壁。
弗鲁达用硬质的声音,向弟子们发出警告。
“千万不要大意。”
句子简短、明了,因此才令人心生恐惧。
同行的魔法吟唱者们一齐深深点头。每次来到这个地方,弗鲁达都要重复警告自己的弟子。即使如此,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的魔法吟唱者们,表情也绝不会舒缓。
里面是究极的不死者,如果放出去,一定会给帝都带来前所未有的惨剧。
几人开始一起吟唱防御魔法。不光是纯粹的物理防御系魔法,还有保护精神的魔法。充分的准备时间之后,弗鲁达环视了自己的徒弟们一周,确认大家都准备好了。
他点了点头,开始吟唱解封的暗语。
魔法力量让沉重的大门随着“轰”的声响缓慢地打开了。
一股冻气般的东西从充满黑暗的室内流出,几名弟子好像有点冷一样耸起了肩膀。就算有应对环境变化的魔法道具,房间深处释放出的对生者的憎恶,也足以让人心惊胆寒。
不知是谁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显得格外响。
“我们走。”
听到弗鲁达的话,弟子们纷纷点亮魔法光,拨开了室内的黑暗。逃走的黑暗聚集在光芒达不到的地方,令人感觉更浓稠了。
弗鲁达在最前,带领一行人走在飘着死亡气息的室内。
房间并不大,很快魔法光就照亮了房间最里面。
里面有一根高至天花板的巨大柱子。像墓碑一样的柱子非常惹眼,可是,更惹眼的是被铁链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的存在。
这东西全身被比拇指还要粗得多的铁链捆死,完全动弹不得,铁链的两端固定在石板上。不仅如此,手脚还坠着沉重的铁球。
在这种状况下,不管什么存在都无法动弹。这过于森严的束缚,反而说明束缚者对被束缚者的畏惧。因此一行人当中,还是有人就算知道那存在被铁链束缚,依然觉得心中存有不安。害怕那存在会轻易扯碎铁链,重获自由。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