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线希望02
声音消失了，所有哥雷姆的动作瞬间停止，竞技场恢复了刺耳的寂静。赫克兰转向慢慢靠近的安兹，态度真挚地鞠了一个十分符合礼仪的躬。
“首先请允许我道歉，安兹·乌尔——阁下。”
“是安兹·乌尔·恭。”
“抱歉，安兹·乌尔·恭阁下。”
安兹站定，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我为未经您允许就进入坟墓的事向您表示歉意。如果您愿意原谅我们，我们可以支付相应金额作为赔偿金。”
双方之间流过一阵沉默，然后安兹叹了口气。当然，身为不死者的安兹没有呼吸的必要，然而他还是叹了口气，这是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态度。
“我问你们，如果你们放在家里打算过段时间再吃的食物生了蛆，你们难道不是杀死蛆，而是温柔地把它放走吗？”
“蛆和人不一样！”
“对我来说是一样的。不对，人应该更恶劣一点。如果是蛆，可以说责任在于把它下错了地方的苍蝇。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为了满足金钱欲这种无聊的欲望，你们就对或许有主人的坟墓发动袭击，抢走了财物。”
安兹发出了笑声。
“没事，不用在意，我不是在指责你们。强者向弱者进行掠夺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的行为也存在于我的身上，我不会律人不律己。正因为我担心有比自己更强者，担心自己沦为被掠夺的一方，才会加强警戒……好了，闲话少说，依据弱肉强食的简单真理，我要从你们那里夺走一件东西。”
“不是的，其实我们确实有不得不——”
“闭嘴！”安兹用强硬的口气打断了他，“不要信口雌黄令我不快。好了，用生命来为愚昧还债吧。”
“如果说我们得到了允许呢？”
安兹的动作好像冻结了一样戛然而止，毫无疑问他强烈地动摇了。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造成了如此显著的影响，赫克兰虽然内心为此吃惊，但是没有表现在表情上。就在他们以为万事休矣的时候，一束希望之光从天而降，他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
“无聊。”
那是感觉仿佛要消失般的细微声音。
“真是无聊，完全是信口开河。就算想让我不快，也到此打住吧。”
他的动摇传染给了周围的人，黑暗精灵少年也好像显得有些困惑。赫克兰想要看看最后一人的反应，然后全身汗毛倒竖了起来。
跟在骷髅身后的美女依然面带和善的微笑，然而，却散发着能令人出一头冷汗的杀气。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不会……不会，你是在信口开河，绝对不可能。你们应该全都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活祭。”安兹摇了摇头，他的视线紧紧盯在赫克兰身上，“不过，既然这样，我……对，就为了以防万一问一问你吧……你们得到了谁的允许？”
“您应该知道他吧？”
“他？”
“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不过他看上去是一个个头很大的怪物。”
“个头很大？莫非……”
赫克兰拼命地思考，这危险的钢丝绳，终点到底在什么地方。
对方在两种纠葛之间，处于无法动弹的状况，才不会主动出击向他提问，因为只要一问，真伪马上就会见分晓。
赫克兰觉得这样的态度简直就像人类一样，不是一个怪物应有的反应，是懦弱者的行为。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
“他长什么样，你说说看。”
“看起来油光锃亮的。”
“油光锃亮？”
看到安兹再次被思考的旋涡困住，赫克兰感觉自己又闯过一关，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动了动手指，示意同伴观察周围的样子。他们要找的是逃生路线，对手在确认情报的真伪之前，应该不会下杀手，只能在那之前想办法逃。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需要当心它使用能魅惑或支配之类的魔法或特殊能力……）
“在我说出之前，请先保证我们的安全。”
“什么？如果你们真的得到了同伴的允许，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不用担心。”
新的单词——同伴。
赫克兰开始组合目前得到的情报。安兹·乌尔·恭和自己展开交涉，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情报，看来他有同伴，而且现在处于失去联络的状况。
套出对方想要的情报，转换成会令其误会的情报重新告诉对方，这就是欺诈的诀窍。
“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告诉我你见到的那位对你说了什么。”
钢丝走到现在都还是成功的，要继续走下一步了，赫克兰在下衣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水。
“他说，请代我向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安兹问好。”
“安兹？”
骷髅不动了。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赫克兰的表情紧张起来。
“他说向安兹问好对吗？”
赫克兰下定了决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是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赫克兰的回答，安兹哈哈大笑。那不是爽朗的笑声，而是散发黏稠热意的狂笑。
“哈……当然，冷静地思考一下，就会发现你说的话漏洞百出。”
安兹停止动作，凝视着赫克兰等人。眼窝中的鲜红火光开始染上黑色。承受着他仿佛伴随物理压力的视线，赫克兰等人后退了一步。
他成了愤怒的化身。
“渣、渣滓!!你竟敢!!用脏脚踏进我、我们、我和同伴们一起!一起建造的我们的，我们的纳萨力克大坟墓！”
无法抑制的愤怒令他语无伦次。安兹好像深呼吸一样动了一下肩膀，继续激动地说了下去。
“不仅如此！还想假借我的、最宝贵的同伴的名字！垃圾!!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们!!”
安兹用激动的语气大吼着。
本以为这样的愤怒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想到它很快急剧地平息了。
他的变化就像有条弦突然断了，急剧的变化足以让和安兹对峙的赫克兰等人都觉得异样。
“——我刚才大怒一场，不过错不在你们。那是你们为了活命拼命编出的谎话。老实说，我现在依然无法熄灭的怒火……只是任性而已。雅儿贝德、亚乌菈，还有所有能听到我的声音的守护者，全体捂住耳朵。”
绝世美女和黑暗精灵少年纷纷捂住了耳朵。少年把手指塞进了耳朵，而美女则用手掌乖巧地盖住耳朵，两人都以行动表示自己没有在听安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本来不同意这个计划，把肮脏的毛贼引入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内。尽管如此，毕竟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因此才同意了。”安兹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不说了，牢骚就发到这了。我本来打算大发慈悲，让你们作为战士死去，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就把你们当成肮脏的小偷来处理。”
安兹用事不关己的口气说完这番话，脱掉长袍扔到了一旁。
长袍下自然只有骨头，肋骨下飘浮着一颗发出不详的红黑色光芒的宝珠。除了长袍外，他还装备着下衣、护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备。不对，还有一件，就是颈部戴着项圈，从中间被切断的锁链无力地向下垂着。
“噢噢！”
上空传来了惊呼。
抬头望去，能看到一位从贵宾席探出半个身体的银发少女。很快，少女身后伸出一只好像戴着蓝色金属手套的手，强行把她拽了回去。
“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事后我会训斥她的。”
听到无奈的声音移回视线，他们才发现安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上了一把单刃黑剑和一面圆形黑盾。
“好了，我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快点开始吧。”
他把两脚间的距离拉得大了一点，那是——战斗姿势。
“雅儿贝德和亚乌菈……不用再堵着耳朵了。”
两人被叫到名字，一齐回话，同时移开了堵耳朵的手。
“我非常不高兴，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这么下作。我会陪他们玩玩，但是不会弄死，后续处理就拜托了。那么，开始吧。”
和手持剑盾的安兹对峙，赫克兰的第一感觉是眼前的敌人并非战士或剑士。要说像什么的话，更像是魔兽一样的、凭借优秀的身体能力压制对手的敌人。
安兹站立和迎战的姿势很随意，其实给人不入流的感觉，然而他发出的气势十分强大，感觉就像他与人类等大的身体膨胀起来，向自己压过来一样。
与这样的存在为敌，最怕的是对方发动一鼓作气的攻击。
“你不过来吗？那我要去了？”
安兹说完话，冲了过来。
那是瞬间将敌我之间的距离缩短为零的惊人速度。
随后袭来的，是高举起剑，从头上挥下的砍杀。
按说这样的攻击虽然破坏力强，但是破绽百出，然而由身体能力超群的强者使出，它就会变成一击必杀的剑击。
——接住太危险了。
赫克兰感受到高速逼近的剑，瞬间做出判断。如果要接，就意味着正面对抗其破坏力，这样一来，一定会由于身体能力的差距，被对方强行突破。
那么手段只有一种。
留下剑遭到削砍的刺耳声音，安兹的剑挥向了大地。
——卸力。
卸力之后，按说对手应该会失去平衡，留下反击的机会，然而安兹却没有留下丝毫破绽。他用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结果的步法，恢复了本来的姿势。
赫克兰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那绝非仅靠身体能力做出的动作，只有理解一名战士会怎样战斗的人，才能做出那样的动作。
（糟了！太小看他了！可是，这种状况下只有发起攻击一条路。）
目标是他没有防护的头部，要用的是武技——
“双剑斩击！”
双剑划出闪光，奔着安兹的头部袭去。按说与骷髅系的安兹作战，使用殴打武器能造成更大伤害，可以更有利地战斗，可是赫克兰比较擅长斩击武器，对殴打武器则不太自信。
这场战斗中重要的是尽可能对安兹造成一点伤害，绝不是重复不知能否命中的攻击，试图对他造成大量伤害。
双剑奔着头部疾驰。
如果是普通的敌人，大概会吃到这一招吧。
如果是一流的敌人，大概会被擦伤吧。
那么——如果是超一流的敌人呢？
“哼！”
安兹把圆形盾牌挤进了剑的轨迹。如果是常人，不可能来得及，然而压倒性的力量使之成为可能。
“魔法箭。”
“增强低阶敏捷力。”
盾牌弹开了双剑的攻击，在硬质的声音响起时，爱雪的魔法已经变成光箭射向了安兹。与此同时，罗巴迪克向赫克兰施放了增强敏捷力的援护魔法。
“简直小儿科。”
安兹甚至没有转头去看爱雪，光箭在即将接触到他的距离消失了。爱雪面露惊愕的表情。
“魔法无效化?!哪种的?!”
“哼！”
安兹用盾向着赫克兰的面部砸了过去，好像要用这一击代替回答。
“盾牌猛击吗！”
尽人皆知的基础武技闪过赫克兰的脑海，然而他把这当成机会，发动了攻击，目标是安兹的腹部。这个位置被盾牌挡住，应该是个死角。
然而，安兹用黑剑轻易化解了攻击。
（——被他看穿了！）
赫克兰在千钧一发之际下蹲，把像墙壁一样逼近眼前的黑盾躲开——装备着护脚的脚已经踢到了眼前。
如果是普通的踢击，没有那么可怕，然而经过几次攻防，赫克兰已经明白了，以安兹的肌肉力量——他分明是没有肌肉的骷髅——发出的所有攻击，都是一击必杀的杀招，只要挨到就会受致命伤。
赫克兰急忙一个滚翻躲过踢击。如果没有罗巴迪克的援护魔法，他一定躲不开。被踢击带起的风压削断了几根头发，他感到后脊梁一阵发凉。
“看这里！”
伊米娜用弓同时射出了两支箭。因为射箭前说了话，这一击没能形成偷袭，安兹从容应对。
箭没有射中目标，向后方飞了过去。
按说箭矢对身为骷髅的安兹无效，伊米娜本来期待安兹不会躲闪，态度从容地吃下一箭，看来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落在地上的箭镞呈扁形，是能造成殴打伤害的特制魔法箭。如果没有躲开，应该已经造成了对骷髅效果明显的殴打伤害。
虽说如此，她并不觉得遗憾，因为赫克兰趁这个机会拉开和安兹的距离站了起来。本来伊米娜射箭前出声，就是为了给赫克兰制造站起来的机会。
赫克兰向敌人冲了过去，好像要发起反击。
“双剑斩击！”
“哼！”
两把剑的斩击被安兹的一把剑轻易弹开，弹开时的冲击力震麻了赫克兰的手臂。
（好难对付的家伙。怪物拥有远胜人类的肉体，作为战士修炼后，居然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吗，难怪武王那么强了！）
留在一击必杀之剑的攻击范围内极其消耗精神力。疲劳让赫克兰的大脑发出哀号，他想后退，拉开距离。
当然，安兹不可能让他得逞。
“别想——逃！”
安兹冲了过来。当然，前进要比后退快。
就在赫克兰判断自己要被追上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带着声音从后面飞来，掠过了他的脸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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