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舌战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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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舌战06

  吉克尼夫来到一个半球状的圆顶房间中,看到眼前矗立着一扇巨大的门。门右边是女神的雕像,门左边是恶魔的雕像,两座雕像都雕刻得异常精细。他看向周围,发现四周有无数骇人的雕像。

    

    要取个名字的话,叫它审判之门如何?

    

    吉克尼夫一边打量着门,一边瞎想。

    

    沉默统治着室内宽敞的空间,仿佛能听到名为寂静的声音。

    

    没错,被带进房间的人没有一个说话,只能偶尔听到身体动弹带来的金属铠甲相互摩擦的声音。

    

    并不是因为碍于礼仪不愿出声,所有人在被带到圆顶房间之前,已经被眼前过于美丽的景象摄走了魂魄。

    

    在神话世界般的光景面前,要求人把持住心神太苛刻了。

    

    实际上就连吉克尼夫,都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眼前的世界就是这么引人入胜。

    

    吉克尼夫扭头看向身后随他来到这里的部下们——

    

    巴杰伍德、精挑细选的十名近卫兵、弗鲁达和他的高徒、秘书官罗内、隶属骑士团的神官们。雷纳丝和其他近卫兵奉命守在马车周围了。

    

    跟在吉克尼夫身后的所有人——弗鲁达除外——都觉得相形见绌。

    

    走过集帝国艺术文化之精粹也造不出的走廊,他们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所谓坟墓徒有其名,这里分明是诸神居住的天堂。他们对统治这里的魔法吟唱者安兹·乌尔·恭的想象开始膨胀,变成了无法形容的模样。

    

    吉克尼夫露出了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对优秀的事物低头是人类的本能。如果面对如此极尽华美的建筑物和陈设品,有人不觉得感慨敬服,那只能说他和草木岩石一样没有一点感性。

    

    (……真是发愁啊。)

    

    等在门里面的安兹·乌尔·恭,是比弗鲁达还要强大的魔法吟唱者,在历史上恐怕也难找到与他比肩的存在。安兹·乌尔·恭居城的华美超乎人类的想象。他的部下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说,他是集各种力量于一身的存在。

    

    吉克尼夫不知道这等人物为什么一直隐居到了现在,不过答案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经过马上就要展开的会谈,应该能多少猜测到对方的目的。

    

    (这么拼命地展示力量,肯定不会只让我谢罪就完事了。)

    

    吉克尼夫本来打算看清安兹·乌尔·恭的欲望,对其进行刺激,使状况向对帝国有利的方向发展。来谢罪不过是个名头而已。

    

    然而——

    

    (对手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要怎样做才能刺激他的欲望呢。奉上我拥有的一切财产都做不到这一点啊。)

    

    就和用一克拉的小钻石无法刺激吉克尼夫的欲望一样,安兹·乌尔·恭很可能不会对吉克尼夫能给出的东西产生丝毫欲望。

    

    首先,金钱是不用考虑的。

    

    军事力量与魔法技术的供给——谁会想要比自己还要弱的力量呢。

    

    异性——他想起了由莉等女仆——也不会有效果。

    

    拥有如此华美的居所,他更不可能想要地位和权力了。

    

    那么他会想要什么呢?

    

    吉克尼夫无法想象。就算能刺激人可能会有的欲望,大概也没法打动安兹·乌尔·恭的心吧。

    

    “……难办啊。”

    

    吉克尼夫为了对付名为安兹·乌尔·恭的人物,在脑海中探索着无数的手段。

    

    结论是无计可施。

    

    他得到的答案是见机行事,不要发展到敌对状态,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看来只要能在避免对帝国造成危害的同时活着回去,就算是在这里取得了胜利啊。)

    

    吉克尼夫把自己的想法,以超过自己预想的大嗓音说了出来。然而没有人对此做出反应,人们已经彻底被周围的世界吸引住了。

    

    “这里面就是王座大厅,安兹大人就等候在此处。”

    

    由莉对吉克尼夫一行深深行了一礼,意思好像是她的工作到这里就完成了。

    

    仿佛在等着由莉的话,分明没有人碰触,厚重的门却缓缓打开了。

    

    吉克尼夫听到了倒抽冷气的声音。那不是一两个人发出的声音,大概有十几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占在场者的大半。这是因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是动摇的表现,表露出了他们想要逃跑的心情。说明一行人中有很多,曾经希望这扇门不要打开。

    

    正因如此,应该感谢门自动打开了。要是等一行人做好心理准备,估计他们不管等到什么时候,都没法打开这扇门。

    

    跃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天花板很高的房间。墙壁的基调是白色,上面带着以金色为主的装饰。

    

    吊在天花板上的多只豪华水晶吊灯是以七色宝石制成,放射着如梦似幻的光芒。墙壁上挂着许多从天花板下沿垂到地面的巨大旗帜。

    

    王座大厅大概是最合适这个房间的名字吧。

    

    感受到房间中喷薄而出的气息,吉克尼夫一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房间中央铺着鲜红的地毯,排列左右的存在们,令人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力量。

    

    恶魔、龙、奇妙的人形生物、铠甲骑士、双足步行的昆虫、精灵。他们的个头和外形参差不齐,然而一律拥有超凡的力量。他们排列在红毯两侧,吉克尼夫甚至不想数一共有多少。

    

    他们默默凝视着吉克尼夫一行人。人们认为权力和地位达到一定程度的人,眼神具有力量,然而吉克尼夫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眼神带着物理性的力量扑面而来。

    

    吉克尼夫听到身后传来不成声的尖叫、颤抖造成的金属音。

    

    这表明部下身陷恐惧之中。

    

    不过,老实说吧……

    

    吉克尼夫不打算呵斥自己的部下们把恐惧表现出来,他反倒很想夸奖部下们的自制力,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人逃跑。

    

    他想夸奖部下们,在如此恐怖的存在——作为人类会下意识地感觉到恐惧的高阶存在面前,居然没有逃跑。

    

    吉克尼夫又把他对安兹·乌尔·恭的警戒评级提高了十几级。他现在知道自己虽然一直保持警惕,也一直在提高警戒评级,但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他现在判断,安兹·乌尔·恭不仅威胁到帝国的存亡,甚至威胁到种族——不光人类,也包括亚人等种族——的存亡。

    

    吉克尼夫的视线向红毯前方移动着。

    

    红毯遥远的另一端是台阶,站在附近的,似乎都是安兹·乌尔·恭的心腹。银发美少女,淡蓝色的直立昆虫一样的怪物,看起来像青蛙又像人的、身穿礼服的男子,还有两个黑暗精灵——看到他们,吉克尼夫稍稍松了口气。如果秒杀大群近卫兵的两人只是小喽啰,恐怕他会很难维持正常的精神状态。

    

    吉克尼夫把眼神向上移动,看到了一位生着翅膀的美女,而她的身后——

    

    “那就是……”

    

    死亡的化身手持奇形怪状的法杖,坐在水晶制成的王座之上。

    

    那是个露着骷髅头的怪物。

    

    那是仿佛黑暗聚集在一点,凝结而成的存在。

    

    ——那就是,那就是安兹·乌尔·恭。

    

    他的头上戴着看似华美王冠般的东西,身着奢华的漆黑长袍,手指上戴着几枚光辉灿烂的戒指。哪怕距离这么远,吉克尼夫也能看得出,帝国最心灵手巧的工匠,也做不出他身上那些巧夺天工的装饰品。

    

    安兹·乌尔·恭是骷髅,他那空洞的眼窝中,亮着鲜血般颜色的光芒。吉克尼夫能感觉到,那血色的灯火像舔舐猎物一般打量着自己一行人。

    

    他丝毫不为安兹·乌尔·恭并非人类而感到惊讶,他甚至开始觉得幸亏安兹·乌尔·恭不是人类。

    

    正因为安兹·乌尔·恭不是人类,吉克尼夫才能诚恳地承认他超乎寻常的力量。

    

    “呼。”

    

    吉克尼夫轻轻吐了口气。

    

    这口气代表他下定了决心。

    

    从门打开到现在,还没有过去多少时间,只是呆立着度过这段时间也一点都不会令人感到奇怪。不过,他也不能一直杵在入口,因此——他迈开了步子。

    

    “我们走。”

    

    他用部下们才能听到的声音向身后小声说道。旁观者可能会为吉克尼夫嘴唇没动却发出了声音而感到惊讶,然而这并不是魔法,只是他的特技而已。在类似的场合下,这一特技非常好用。

    

    然而,吉克尼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部下们对他的话做出反应的气息。

    

    走到安兹·乌尔·恭面前,就代表着要穿过排列左右的怪物。就算知道应该不会受到攻击,走过那么可怕的队列也需要勇气。

    

    认为不会受到攻击,并不是过于乐观的判断。

    

    使用王座大厅迎接宾客,大多数时候都有仪式性的意义,人人都知道其目的是展示国威。

    

    也就是说,选择这里迎接宾客,本身就表明对方的目的是展示纳萨力克的力量,代表对方不打算在这里开杀戒。如果对方想下杀手,应该会把他们带到屠宰场才对。

    

    这一点部下们应该也明白。即使知道,他们也迈不开步子,大概是本能在拒绝靠近那群怪物吧。

    

    走过怪物的队列——等在前方的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重臣。他们拥有的力量处在无法估量的领域。

    

    还有坐在王座之上的——安兹·乌尔·恭。

    

    吉克尼夫终于从心底理解了。

    

    那大概就是被称为“神”的存在吧。

    

    就算装备着具有精神防御效果的道具,吉克尼夫依然能感受到难以置信的压力。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连这位人称鲜血皇帝的男人,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屈膝。

    

    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向前。

    

    就像吉克尼夫在观察安兹·乌尔·恭,安兹·乌尔·恭想必也在观察他。如果现在被看扁了,今后等待帝国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可想而知。最起码要让安兹·乌尔·恭认可他的价值,为帝国求得一线生机。

    

    吉克尼夫自嘲地笑了起来。

    

    什么舌战啊。

    

    (这就是所谓的后悔,再做什么也没意义了。现在该做的就是把损失控制到最小。)

    

    “——我们走!”

    

    吉克尼夫坚定地说道。他是在对部下下令,更是在呵斥自己的身心。这次他感到了身后部下们追随上来的气息。

    

    地毯非常柔软,以吉克尼夫现在心情,他觉得这地毯实在令人不踏实。

    

    无视扑向自己的无数巨大压力,吉克尼夫只看着前方——看着安兹·乌尔·恭,不停向前迈着步子。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从目标人物身上移开视线,他的步伐恐怕会停住。

    

    吉克尼夫并不是个优秀的战士。在近卫兵们都害怕的状态下,他能保持走在队列最前方,是靠着他在皇帝人生中培养出的精神力量。

    

    他终于到了台阶之下,重臣们的面前。

    

    “安兹大人,巴哈斯帝国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前来谒见。”

    

    台阶上,侍奉在王座旁边的生有翅膀的美女声音十分悦耳,与她的美貌相得益彰。吉克尼夫不由自主地在内心赞叹起来。

    

    听到她的声音,仿佛诸神以死亡为主题制造出的存在开了口。

    

    “来得好,巴哈斯帝国皇帝。我就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主人,安兹·乌尔·恭。”

    

    那声音比吉克尼夫想象得更正常——更近似于人类,他感到略微安心了一点。

    

    “我诚挚地感谢您的欢迎,安兹·乌尔·恭阁下。”

    

    从那骷髅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吉克尼夫开始思考,这样的场合下该怎么开腔才好。

    

    打破沉默的不是吉克尼夫也不是安兹。

    

    “安兹大人,区区下等种族人类,站着与安兹大人说话,实属不敬。”男子继续说了下去,“‘跪拜’。”

    

    无数金属碰撞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吉克尼夫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部下们遵从男子的话,跪拜在了地上。可能是有人拼命想站起来,他能听到呻吟般的声音。

    

    这应该是强力的精神攻击造成的强制效果。

    

    吉克尼夫心想,如果没有随时戴在身上的项链,想必自己已经跪伏在了地上。

    

    无数的视线集中到唯一没有跪拜的吉克尼夫身上。那是些仿佛在观察小白鼠般的、冰冷的视线。

    

    “——住手,迪米乌哥斯。”

    

    “是!!”被称为迪米乌哥斯的、有点像青蛙的怪物恭敬地向主人鞠了一躬,“‘不必勉强’。”

    

    看不到的重压消失了,吉克尼夫听到身后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

    

    “……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阁下。你远道而来,我的部下却做出如此失礼的行为,这都怪我没有管好部下,能请你原谅我吗?如果你希望,我可以低头谢罪。”

    

    身前身后的怪物们动摇起来,显出惊讶的样子。

    

    许多感情同时在吉克尼夫心中呼啸着。

    

    他警惕了起来,因为知道了安兹·乌尔·恭不是个只会依靠暴力的存在。

    

    他松了一口气,因为知道了安兹·乌尔·恭不是个只会依靠暴力的存在。

    

    而最强烈的感觉是恐惧,因为他现在知道安兹·乌尔·恭牢牢把握着在场的怪物们的心。

    

    同时,吉克尼夫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似乎一切都在按照安兹的剧本发展。他觉得很不对劲,好像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恭阁下不必谢罪。部下理解错主人的意图,肆意妄为是常有的事。帝国的人也做出了类似的事,真是惭愧。”

    

    从跪拜命令中解放的一名近卫兵急忙动了起来,把他抱在怀里的罐子放在了吉克尼夫脚旁。吉克尼夫本该马上做出下一步行动,不过他犹豫了一下。

    

    (恭部下的行为会不会是为了引我做出这一步行动呢?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脱离他们准备好的轨道为好……不行啊。这就像是用真剑舞剑,逆势而行恐怕会让自己受到重伤……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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