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备战02
当时参加御前比武的葛杰夫一定说不出这番话。当时的他和副长一样，认为不会有为平民挺身而出的贵族。
葛杰夫是在随侍国王之后，才知道真的有贵族是为平民着想的，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很遗憾，很多本能挽救的生命都从国王的指尖滑走了，贵族们无聊的矜持也有很多次从中作梗。
即使如此，他侍奉的国王也没有心灰意冷，一直为了建立人民安居乐业的王国而努力着。
葛杰夫把自己的国王兰布沙三世当成骄傲，如果不是这样，帝国皇帝（吉克尼夫）在战场上挖他的时候，他已经另攀高枝了。
忠肝义胆的他，现在心中阴云密布。
国王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都有道理。国王一直是个宅心仁厚，对平民贵族一视同仁的贤君。只是，还有一点，葛杰夫知道今天宫廷会议上，国王的语气为什么格外强硬。
因为恶魔骚动之后，派阀间的势力平衡大幅倾斜了。
王国有拥王派和贵族派两个派阀。两派之间一直争权夺势，不过一直势均力敌。然而现在拥王派势力扩大，而贵族派的势力则衰退了。
因为国王身先士卒，率众击退了亚达巴沃，许多贵族的脑海中都形成了他强悍的印象，纷纷倒戈向拥王派。因此国王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显得软弱。而且——
“不过，战士长阁下所言也不能说是错的吧？毕竟交出区区一座都市，就能避免战争。尽可能避免生灵涂炭也是国王的职责。宁肯自我牺牲，也不愿意让人民难过，这样的国王不才是真正国王的典范吗？”
说出这话的，是贵族派中的人。虽然他说得好听，但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减少国王的领土。拥王派的贵族马上反驳
“耶·兰提尔是国王的直辖领地！要交就交你自己的领地去！”
贵族派也不示弱
“你在说什么！帝国想要的是耶·兰提尔近郊，我的领地离得那么远，交出去有什么用！你说话前要先动动脑子！”
拥王派势力增强，贵族派被削弱了。为了恢复自己派阀的势力，他们变本加厉地想要拖国王的后腿。
葛杰夫的另一点不安就起因于此。正因为派阀间势力失衡，贵族派削弱国王力量的动作才比以前更大了。今后，王国说不定会一分为二，自相残杀。
正因如此，国王打算通过展示自身的强大，以求抑制反叛的发生。他的行动本身并没有问题，只是——
不能露出自身软弱的一面，应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吧？
葛杰夫正忙着思考，感受到几个拥王派贵族的强烈视线，回过神来。因为他向国王提议割让领土，所以拥王派贵族们怀疑他内通贵族派，向他投去了猜疑的目光。那目光除了怀疑之外还有非难，仿佛在说没良心的庶民，你忘了国王对你的知遇之恩吗？
“哼，那你请求国王，把自己的领地和耶·兰提尔交换不就行了吗！这样就能献出你的土地了！”
“领地怎么能轻易交换，蠢货！”
“你才是蠢货！”
小孩子吵嘴一样的争辩让整个会场乱了起来。如果是以往，论战会以平局收场，然而现在，拥王派的声音更大，而贵族派的声音则越来越小。
以前国王会站出来制止两派的争吵，然而这次他没有开口，这也是因为拥王派占了上风。
不管什么样的人，在自己有利的状况下，也很难叫停，更不要说在早有积怨的情况下。
（简直就像喝下了甜美的毒酒。）
葛杰夫发现贵族派的人们眼中渐渐产生了冰冷阴暗的情感，他感到一阵寒意流过后脊。
大恶魔（亚达巴沃）的袭击是一切的起因。
由国王率众迎击，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如果没有国王坐镇，想必战线会崩溃、冒险者会全灭、王国会失去“苍蔷薇”，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看到目前的局面，葛杰夫又觉得当时应该选择其他手段。
如果在两派阀势均力敌的状况下，召开这场宫廷会议，又会如何呢？
（不好说。然而，没错，如果，王国在与帝国的争斗中败北，又会如何呢？彻底抗战论会被提出来吗，还是说不会被提出来呢？拥王派的势力会一落千丈，贵族派会获得更大的力量吧。大幅倾斜的势力对比，还能恢复平衡的状态吗，还是说会一直倾斜下去直到崩溃……导致分裂王国的战争发生呢？——真的不要紧吗？）
葛杰夫感到仿佛受到了某种操纵，明明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他却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像是受到了某种巧妙的诱导。
（不会吧……莫非和那位恭阁下第一次见面时起，一切就被安排好了？不，应该不会吧。虽然只进行了短时间的交谈，但我也能感觉到那位仁兄没有那么阴险。）
虽然现在成了敌人，但是葛杰夫依然对名叫安兹·乌尔·恭的魔法吟唱者以敬称相道，依然没有负面的印象。
（如果是那位仁兄，说不定会和平地统治……啊，不行，这样想就是不忠了啊。）
“小孩子一样的争吵就适可而止吧。”
听到阴沉的男声—贵族们知道那是谁的声音，都不作声了。
劝阻贵族的争吵本该是国王的职责，现在别人却越俎代庖，葛杰夫咬紧了嘴唇。
（那次胜利是甜美的蜂蜜。）
葛杰夫觉得应该不要紧，只怕国王会因为甜美的胜利而忘了自己的本分。他没法完全消除自己的担心，害怕自己引以为傲的国王会消失掉。
“陛下，如果确定帝国会发起进攻，我们也必须进行准备。”
“雷文侯爵，就让陛下自己——”
贵族派成员之一说到一半，被雷文侯爵打断了。
“——请稍等。那么万一陛下的军队被击败，你觉得帝国会进攻到什么地方为止呢？我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会全力以赴协助陛下。”
沉默降临了会场。
王国的士兵是通过征兵征集起来的普通国民，与身为专业战士的帝国骑士比起来，有无法相提并论的战斗力差距。如果想战胜占有质的优势的帝国，王国只能以量取胜，几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如果在数量上也比不过帝国，结果不言自明。
大概是贵族派的人们听到雷文侯爵的发言，想象了帝国骑士攻入自己领地的画面。
最先答应协助国王的，是领地位于王都和耶·兰提尔之间的贵族们，紧随其后的是与这些贵族有交情的贵族们，最后全体贵族都表示答应协助国王。
“很好。那么我迟些时候会给帝国回信，在宣战布告送来之前把士兵——战场应该还会在历年的地方，就还把士兵集中在那里吧。当然，我也会出战。”
“我也要陪您一起上战场，父王！”
大声插话的，是一直站在国王身旁的第一王子巴布洛。
“不必不必，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的兄长不必上战场吧，我随父王前往便是。”
站在巴布洛第一王子对面说话的，是赛纳克第二王子。听到他的提议，巴布洛的回答非常简单明了。
“不需要！”
他的声音中透出明显的敌意。
赛纳克的提议没有问题，既然国王要亲自上战场，他的长子也随父上阵实在太危险了。巴布洛自己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对赛纳克的强烈敌视。
这也是因为那次恶魔骚动。
恶魔骚动时，赛纳克正在巡视王都，获得了许多国民的赞赏。相对，巴布洛却没有离开王宫。因此，支持赛纳克的贵族突然增加了。
赛纳克相貌平平，反差让他展示出的勇敢姿态格外惹眼。相对地，巴布洛正因为仪表堂堂，反而让人觉得胆子很小。巴布洛大概是想上战场，去让国民看到自己勇敢的姿态，借此驱散负面流言吧。
第一王子就像他的外表展示出来的一样，有点作为战士的本领。虽说如此，他毕竟是需要别人保护的人，比如他就比不上拉娜公主一直流血流汗艰苦训练的贴身护卫克莱姆。不过，在王族中，他已经是战斗力最强的人了。相比之下，赛纳克挥起剑来，甚至会因为剑的重量控制不住身体的重心。对巴布洛来说，一定非常不愿意被人认为勇气逊于这样的弟弟。虽然雷文侯爵说“王族剑术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但是巴布洛知道自己在头脑方面也比不过赛纳克，他不想在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勇方面也输给弟弟。
更重要的是，在王位继承权竞争中，他不想被甩下。
感受到今后王国内部潜伏的危险，葛杰夫觉得胃疼。
他一直想在老国王退位之后，追随老国王，做一个随身护卫，现在看来恐怕很难。
而且放弃那些自己身为战士长就能拯救的生命，作为国王的忠臣，是不是不应该呢？再说国王是不是会允许他离任也是个疑问。
如果有能与自己匹敌的人，倒是可以令其继任自己的职务，然而葛杰夫心目中没有合适的人选。从能力上来说倒是有一个与自己匹敌的人，只恐怕他不肯接受战士长之职。
（布莱恩那家伙对今后有什么打算，他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现在做了拉娜公主的直属部下，不过葛杰夫总觉得他会不辞而别。如果有一天他走了，大概会是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剑术吧。委身宫闱的葛杰夫有点羡慕他自由的生活方式。
葛杰夫回想起他剑锋的锐利。
恶魔骚动结束之后，葛杰夫和布莱恩比试过。
那是两人都全力以赴的一场比试，最后虽然以葛杰夫的胜利告终，但是每次刀锋撕开空气，带出剑风切断葛杰夫的发丝，他都能强烈感受到布莱恩花费在锻炼上的心血。
葛杰夫同时感觉到将来，用不了几年，布莱恩就会强过自己。
（如果布莱恩愿意继任我的职务，成为战士长，我就可以去培养新人了。这样一来，王国就能获得更多优秀的战士。）
“没错！”
听到博洛洛普侯爵的声音，葛杰夫回过神来。现在不是展望未来的时候。
“若国王许可，我愿意把我最强的一部分士兵交给巴布洛王子，顺便做王子的贴身护卫。不知国王意下如何？”
“嗯，战士长啊，你怎么看？”
葛杰夫不能说自己没有听贵族们说话，只好装作自己已经仔细考虑过了。虽然看到雷文侯爵一边的眉毛抽动了一下，但是他选择无视。
看来想让巴布洛继承王位的博洛洛普侯爵，是在提议让巴布洛上战场。不过葛杰夫不能确定，因此他只能这样回答
“谨遵陛下旨意。”
看国王深深点了点头，葛杰夫感觉到了些许罪恶感。
“是这样啊。原来如此……好吧……你也随为父前往便是。”
“是！儿臣一定削掉伪帝人头献给父王!!”
听着巴布洛气势十足的回答，葛杰夫祈祷即将到来的繁忙日子能打消自己心中的不安。
雷文侯爵是六大贵族之一，在政治手段上无人能出其右。人们都觉得他指点江山的办公室一定非常豪华，实际上并非如此。如果得知许多左右王国未来的决定，都是在这样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做出的，想必许多人都会感到惊讶。
房屋的墙壁全部排列着书架，书本和贴着标签的羊皮纸整理得井井有条，显示着房间主人的性格。不过，房间看起来十分狭小主要不是因为书架，当然书架也是原因之一。
最大的原因在于看不见的地方。
雷文侯爵的宅邸是砖石结构，砖墙上抹着石灰，作为贵族的宅邸来说，这构造可以说非常普通。不过办公室又如何呢？它与其他房间建造方式其实一样。
不过它的墙壁内侧镶嵌着铜板，把整个房间包裹了起来。
这是为了防止魔法的窃听、监视、目标探测。
没有窗子的房间，过于狭小会显得很闭塞，不过考虑到性价比，雷文侯爵还是选择了实用性最好的大小。
雷文侯爵从王宫回到自己家，直线走向做好了魔法防御的办公室，重重坐在房间中厚重办公桌后面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这样的坐法代表一个疲惫不堪的人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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