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里·耶斯提杰王国06
“混账东西！”
骂声仿佛给兴奋的菲利普浇了一盆冷水。不过，与此同时，骂声也拥有使他心里的火焰喷涌而出的力量。怒火熊熊燃烧，燃料就是菲利普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积攒的怨气。
菲利普不屑地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男子。
“我让你去参加王室宴会，不是让你去做蠢事！混账东西！”
刚刚把王宫自助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亲，菲利普叹了口气。
“王室主办的自助宴会怎么会向我们家发出请柬。我好不容易弄到请柬，是为了得到向伯爵大人以及其他大人致谢的机会——还有让大家认识你一下！”
在王室主办的自助餐会中，各种派阀的贵族都会聚集一堂。在这样的状况下，自己派阀中某个家族发生家督更迭的事情优先级比较低，因此不会受到多大的重视，提出来就会得到默许。只要得到了默许，回头再想否认就不好开口了。
这样做只能说明父亲并不相信菲利普的能力。父亲认为要是走正常程序，把菲利普介绍给派阀里的人，恐怕会引发某些问题。
菲利普察觉到了这一点，拼命掩饰着自己的不快，露出假笑。
“等等，父亲，不要那么激动。我是为了我们家——”
“——什么我们家！你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犯上作乱！”
什么犯上作乱。菲利普在心里不屑地说。就是因为在场的都是一群没种的胆小鬼，我才第一个行动了而已啊。
顾忌那些低能儿和胆小鬼，难道要永远安于这卑微的地位吗？
“父亲！希望您能想一想！我们的领地虽然远离主要公路，但是就在魔导国和王都之间。如果魔导国和王国之间发生战争，不难想象，我们将被战火殃及。如此看来，我们应该和魔导国建立友好关系才对吧。”
“混、混账东西！”
父亲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大声怒吼着
“就是魔导国的那群浑蛋杀了你的大哥！难道你要和那群浑蛋联手吗！那不是相当于背叛王国吗！”
菲利普心想，那又怎么样。
只要魔导国更强，背叛王国也没有什么问题，成为魔导国的臣子就行了。弱者寻求更强的强者庇护有什么不对的，有谁能指责我们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
菲利普开始对自己父亲的愚蠢感到厌烦。
他觉得把如此理所当然的事解释一遍实在愚蠢，然而恐怕他不得不说。
“非常简单，父亲。这是为了保护我——”
他差点儿说出“我的”，又把话吞了回去。在不久的将来，领地会是他的，然而现在并不完全属于他。
“——我们的领土，为了保护我们的领民。魔导国比王国强大得多。这样看来，将来魔导国对王国发起进攻也丝毫不奇怪吧。未雨绸缪，我要趁现在建立和魔导国的关系。”
“什么！什么建立关系！如果这样做，周围的领主们会怎么看我们！”
“这年头，不会有其他领主进攻我们的领地的。”
菲利普的领地内有许多人因为那场战争送了命。在这一点上，周边领主的领地内也一样。这样想来，不可能有哪个领主还有余力进攻菲利普的领地。
“你没有考虑其他的吗？”
“什么？”
菲利普没有明白父亲提问的意图，反问了一句。
“所以我才说你想得不够深。只是妄想一番，就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你这个——”
“请老爷息怒。”
一直默默站在父亲身后的男子插了话。
他是一位长年侍奉父亲的管家，很少显露自己的感情。菲利普讨厌这个男人，等他作为家主的地位稳固之后，此人也是他要撵走的人之一。
听到管家的话，父亲开始调整呼吸。他脸上的红色渐渐退去，恢复了本来气色不好的脸色。
“呼，呼……菲利普啊，我想问问你。你不担心与周围的贵族为敌，会引起其他的问题吗？”
“不担心啊。”
父亲看上去好像泄了气。看到父亲这样，菲利普感到烦躁和不安。
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没想到的呢？可是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卡兹平原的战争让许多年轻人送了命。应该在几年以内，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因此，必须在问题发生之前，建立和周围贵族合作的体制。你的领地内产粮，我的领地内织布，大家合作。因为周边领主的领地都不够大，不能在自己领地完成全部生产，而且大家的钱都不多。那么，你觉得在这样的状况下，谁愿意和与魔导国有来往的贵族合作？”
菲利普感到背后渗出了汗水。父亲说得确实没错。
“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们领地内并不产出其他领地不可或缺的东西——特产物。就算把我们排除出合作体制，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丝毫问题。”
菲利普拼命开动脑筋。他很聪明，如此愚昧的父亲的论调，他应该能轻易驳倒才对。
“正因如此才要和魔导国建立友好关系啊，父亲。”
父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与魔导国建立友好关系，请他们支援我们就是了。”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假设你是魔导国的人——不，假设你是某国的国王好了，如果敌对国家的村子要求你送去食品等物资，你会送去吗？”
“当然。如果我是国王，毫无疑问会送去。”
“为什么？”
“当然会送去了，这也可以证明我是一位仁君。”
“除此之外呢？”
“没有其他特别的原因了。”
父亲稍稍张开了口，是因为佩服他吗？说是佩服，父亲的反应有点奇怪。不，实际上，菲利普认为魔导国确实想要仁君的名声。特别是魔导国统治的耶·兰提尔周边曾经是王国的领土，为了取悦当地人民，他们一定想扮好人。
“是这样啊……你是这样考虑的啊。如果是我，应该也会提供支援，为了获得一条进攻王国的借口。借口解放受到王国压迫的村子，对王国发动战争。”
“怎么可能，您太疑神疑鬼了。再说，那样的借口谁会相信啊。”
“是吗，你认为不会是这样啊。”
“再说，如果有父亲说的这种可能性，岂不是更应该与魔导国加深关系吗？”
“你——”父亲露出了惊呆的表情，“你没有身为王国贵族的尊严吗？”
“当然有。不过，就算没有，也比灭族要强吧？”
“那些家伙拥戴的国王，可是用骇人的魔法杀死你的哥哥，蹂躏无数王国国民的魔王啊？”
“那是战争，父亲。死在剑下也好，死于魔法也好，不都一样吗？”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魔导国的国王？”
他并不是相信魔导王。对于魔导王，他确实有亲近感。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利用魔导国这一棋子，为自己创造价值，提高自己的地位。
（棋子！没错！对我来说，就连王国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导国之王，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菲利普兴奋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幻影，自己正在玩一场无比巨大的——国家级别的桌面游戏。
（尽管如此，父亲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不过如此轻易就被我驳倒了，说明也不过如此。……不过，回头还是跟雅儿贝德阁下打个招呼为好啊。）
“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伯爵大人认可你为新的家督，在自助宴会上，你有没有向大人道谢？”
这是菲利普最想不通的事情。
就算伯爵是派阀的首领，他为什么要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低头道谢呢？
决定下一任家主，属于领主自治权范围内的事，与伯爵无关。如果两个哥哥还在的时候，伯爵推荐他这个三儿子做家督，结果自己真的成了领主，那他倒是愿意向伯爵道谢，而实际上并非如此。菲利普目前的地位完全是幸运带来的结果。
也就是说，他没有向伯爵道谢的必要。
因此，菲利普并没有去向伯爵低头道谢。然而，要是实话实说，父亲一定又会激动起来，他说谎话是为身体不好的父亲着想。
“当然了。”
“是吗，那就好。既然这样，还有挽回的余地。万不得已，请伯爵大人帮忙就行了。”
就在菲利普觉得父亲该说的应该说完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管家从后面插了嘴。
“——还有一个问题。菲利普大人一开始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菲利普大人说，邀请了魔导国的使者阁下参加家里主办的舞会……您打算怎么办？”
“就是啊，菲利普啊！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家里哪有开舞会的地方。”
地方领主在王都有宅邸。
那是领主前往王都的时候居住的宅子，不算大。
当然，不像平民的房子那么狭小。虽然每年只会住几次，但是为了彰显身为贵族的力量，再加上同行的领民也要暂住，宅子有比较宽敞的空间。不过，终归只是空间宽敞，并没有能开起舞会的构造。
不过，这个问题菲利普已经解决了。
“不用担心，我们家里确实没法举办，不过有人愿意借场地给我。”
“噢噢，莫非是伯爵大人吗？”
看着父亲脸上略微显出喜色，菲利普摇了摇头。
“不是的，是我在王都结识的朋友。那位女主人愿意把自己的房子借给我举办舞会。其实我回来之前已经去见了她一面，她说没有问题。”
“需要多少礼金呢？”
听到管家的提问，菲利普在心中叹了口气。
最先问的是这个啊。
“免费的。”
“免费吗……还有这种事？”
“就是有。”
菲利普回想起女主人的话，她说“我看好你的将来，算是对你投资。不过，将来你要加倍还给我哟。”
“我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您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菲利普感到一阵烦躁。不过，他深知管家很受父亲信赖，在成为领主之前，还不能对他想骂就骂。
“算是欠了个人情吧，不过我也肯定能还这个人情，不用担心。”
“那么会场算是没问题了，请柬怎么办？请伯爵大人帮忙发吗？”
菲利普在心中叹了口气，暗想，你在说什么啊。就是要做主办者，菲利普家的名望才会提升。准备都做得这么周全了，为什么要把最肥的地方让给别人？
（这就是奴性吧，多么可悲啊……我可不想变成他这样。）
“不用担心，我会拜托借我会场的女主人帮忙发出请柬。当然，邀请哪些客人会由我来决定。”
“……不经过伯爵大人，太失礼了吧。现在去跟伯爵大人打声招呼，请大人帮忙也不晚。再说，你知道哪些贵族你可以邀请而不算失礼吗？”
“某种程度上知道。而且这次，我打算邀请一些特别的来宾。女主人已经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了。”
“你……”父亲眼睛中露出怀疑的光芒，“该不会是被那个所谓的女主人操纵了吧？”。
“父亲！这样说太失礼了吧！这次舞会是由我提出，由我亲自实行的！我确实借助了那位女主人的帮助。不过，那位女主人也是听了我的计划后，正因为认为对自己有益处——正因为觉得我的计划可行，才愿意进行相应的投入！还有您从刚才开始怎么一直这个态度！您难道不应该全面支持我这个下一任家主才对吗！”
实际上确实如此，女主人说“如果你愿意让与我关系紧密的几名贵族参加舞会，我可以帮你”。正因为对方有明确的分享利益的意图，他才请女主人帮忙。怎么可能会是**纵了。
她和用锁链拴着父亲的伯爵那种人不一样，不会只占有利益，什么都不付出。
菲利普很想反驳受到操纵的其实是父亲。
“抱歉了。不过，那位女主人的名字叫什么？”
菲利普压着自己的怒气。对方依然处在奴性的驱使下，应该宽大地原谅他。
“她的名字是希尔玛·休格尼斯，您听说过吗？”
“不，没听说过，你呢？”
管家也摇了摇头。看到在贵族社会中混迹多年的父亲都不知道这个名字，自己却先知道了，菲利普产生了一种满足感。
“伯爵大人的事，我也想先问问她的意见。不问她就直接拜托伯爵大人，恐怕会生出麻烦。父亲，还有其他事吗？”
听到菲利普的问话，父亲一脸精疲力竭的表情，什么都没有回答。
虽然并不完美，但是菲利普的计划已经展开了。接下来只要邀请魔导国的使者雅儿贝德小姐，制订一个令自己的立场更稳固的计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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