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新皇登基
刘裕与苻园亲的婚礼在桓玄的祖宅中举办，江陵城大小官吏、富商地主、驻军将领，因桓玄面子，全数前来赴宴。刘裕站在门口迎宾，来者自是一个不识，但旁人也并不认得他。桓玄对外谎称刘裕是他远亲，名叫桓裕。至于苻园亲，桓玄本人在朝中并无官职，为了与刘裕身份相配，于是他找了一位颇有权势，眼下留在荆州的臧姓大官，让苻园亲拜他为义父，改名为臧爱亲。
正在刘裕忙前忙后，四处赔笑时，蓦然间，见一位气度威严，走路生风的老者，在一众官吏簇拥下走来。瞧此人官服华丽，头戴高帽，发须打理得颇为整齐，双目偶尔扫视周围，神态高傲。刘裕心中一动，暗忖：“他莫非便是荆州刺史殷仲堪？”桓玄此刻在荆州只是一介平民，然而是桓族首领，而桓族势力极大，因此这荆州刺史在此处处受桓玄钳制，过得很是憋屈。
常影悄然对刘裕道：“这老头身边的人都带着兵刃，莫非是来捣乱的？”
刘裕道：“不，桓家在荆州称霸已久，作威作福，这位刺史应当只是怕了。”
待宾客入席，便按照当地习俗举行仪式，夫妻三拜之后，刘裕带着苻园亲四处敬酒，他为人精明能干，八面玲珑，加上容貌俊朗，言语得体，很快便讨得众人喜欢，赢得交口称赞。桓玄哈哈大笑，道：“我这堂弟一表人才，正是我的左膀右臂！”
有一当地富绅擅长卜卦，他喝得有几分醉了，握住桓玄的手，道：“桓老弟，近日里卦象上说，阴阳交错，天门开启，龙飞凤舞，皇气冲天。虽然城里最近怪事不少，多有妖魔，可有此桩喜事一冲，则将逆乱之气改为无极贵气，让我瞧瞧，这贵气究竟为何物？”
桓玄喜道：“如此有劳先生！”他为人最信鬼神命数，且野心极大，之所以如此急匆匆地替刘裕、苻爱亲操办婚事，也是听信了这街头巷尾“喜气冲煞气，白蛇化神龙”的谣言。他年轻时曾有人算过他有天子之相，加上平素爱穿白蟒袍，与谣言所传一对照，便认定这是千载难逢的一场大富贵，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那富绅拿起铜币抛了抛，掐指算了算，脸色剧变，颤声道：“三皇临江畔，一皇克一皇！这....这等卦象当真邪门儿！”
桓玄心中一凛，问：“此话怎讲？”
富绅压低声音，说：“此地有三位皇命所归之人，将来必登大宝，可这三人命里相克，只怕....只怕会反目成仇，互相残杀。”
桓玄素知此人本事，闻言顿时警惕，望向周围，欲发现面有贵相之人，却听一旁常影喝醉了酒，与旁人吹嘘道：“皇帝老儿在我眼里也不算什么，你可以打听打听，本座是何等神功盖世，武艺绝伦？若哪天我有了心情，便杀上金銮殿，将皇帝老儿踢下宝座，自个儿过过当皇帝的瘾！”只把旁人吓得畏畏缩缩，扭头就跑。乔楚怡连掐常影大腿，才令他消停些。
此言令桓玄心头巨震，想道：“传闻此人神功深不可测，若真是他，该如何处置？”暗中对那富绅道：“你去替他算算。”
富绅假意上前与常影碰杯喝酒，端详一番，蓦然大骇，一屁股跌倒在地，颤声道：“无影则异，魂归则乱。窥见天机，六道轮回。屠魔弑神，浊海灵灯！这，这.....”说着口吐白沫，昏迷过去。
桓玄哼了一声，暗忖：“不出所料，命数应验于此人！然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纵有天数，但三皇最终胜者必定是我！只因他人无心，而我早已有心。有心算无心，焉能不胜？”
但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不想节外生枝。他走向那荆州刺史，面露亲切笑容，向殷仲堪问好，殷仲堪不知是计，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桓玄道：“朝中剧变，我有要事禀报，还请大人与我到屋内相谈。”
殷仲堪顿生警惕，道：“到底何事？”
桓玄道：“刺杀皇帝的刺客已被我擒住，等候大人发落！”
殷仲堪脸上变色，知道此事重大，再看周围皆是州郡百官，料想这桓玄不敢造次。于是招呼左右高手，随桓玄一起走到内院，进入屋中。
过了不久，只听一声惨叫传出，众人听得清楚，急忙闯入门内，只见桓玄背靠墙壁，手按住胸口，仍止不住鲜血流淌。而殷仲堪手下一人长剑上血迹斑斑。
殷仲堪急道：“是此人...此人突然冲向我！”话音未落，整个院子已被士兵重重包围，数个高手一瞬间便制住殷仲堪与其亲兵，有人意图反抗，只见刀光剑影，立时命丧当场。
刘裕见状，心念电转：“桓玄利用我的婚事将江陵大小官员全数聚在此处，这府邸此刻已被重重包围了！是了！他是想借助太子，罢黜殷仲堪，如此可名正言顺夺取荆州军政大权！”
桓玄脸色惨白，经人救治方才好转，他缓缓站起，命人押着殷仲堪走到屋外，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剑指着殷仲堪道：“反贼，若非我命大，只怕还真死在你手里！”
殷仲堪向那刺中桓玄的手下怒瞪一眼，道：“卖主求荣，贪生怕死的畜生！”那手下低头不语。殷仲堪又道：“桓玄！你休得猖狂，若敢伤我一根毫毛，荆州军五万将士，非要将你们桓氏一族赶尽杀绝！”
桓玄望向宾客，道：“荆州军所有将领都可证明，是你这反贼图谋不轨，意图害我！”
殷仲堪咬牙道：“你才是反贼！先前你自称窝藏刺杀皇帝的凶手，我身边官员皆听见了！”
桓玄哈哈大笑，一转身，向一人跪下，道：“殿下，孰是孰非，由您定夺！”
众人闻言，急忙看那人样貌，见此人穿仆役服饰，可容貌早已为众官员熟知，正是当今太子司马德宗。只听司马德宗说道：“司马....道子....害死先帝，又勾结...罪臣殷仲堪，意图害我，除去官职，押入大牢！桓玄...护驾有功，封为...荆州刺史、骠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殷仲堪急道：“殿下！殿下！我实不知殿下到了荆州，否则焉能不全力护驾？”
桓玄叱道：“乱臣贼子，还敢胡言？你命士兵手持刀剑，张贴通缉令，到处搜寻太子殿下，却称他为反贼！还说明生死皆可。正是其心可诛！”
殷仲堪连连磕头，辩解道：“是那司马道子，他已昭告天下，说先帝是太子您所杀，已另助德文殿下登基，我纵然料到其中有冤屈，可又如何能反抗朝廷？那告示不过是权宜之计....”
桓玄见太子似有相饶之意，当即道：“任凭你巧舌如簧，但反贼便是反贼！”说罢使一眼色，一将领一掌打在殷仲堪后脑，将他击晕。
就在此刻，府上宾客中有数人猛冲过来，但见他们行动如飞，身手极为迅速，桓玄手下士兵上前阻拦，但那数人呼喝几声，使出妙招，将兵刃夺下，呼吸间已杀了八人，随即继续奔向殷仲堪。
常影道：“小心了！这些人皆在器解二层境界！”刘裕虽恼桓玄利用自己婚礼，可此时见敌人身手太强，意欲阻拦，桓玄却冷笑道：“猎狼三杰！正等着你们三个！”话音未落，猎狼三杰身边顿时刀光阵阵，风声飒飒，这三杰全无反抗之能，霎时倒在血泊之中。
桓玄哈哈大笑，说道：“干得漂亮！不愧是我武卫营高手！”
刘裕见出手击杀猎狼三杰的是十六个灰甲武士，猎狼三杰各自武艺高强，非同凡响，但在这十六武士面前竟毫无反抗余地，只片刻便被诛杀。他心想：“不料桓玄竟有这等高手相助，他在荆州韬光养晦多年，身边高手如云，实力深不可测。”
桓玄拍着刘裕肩膀，叹道：“给你添麻烦了，贤弟，弟媳，我也不知殷仲堪这老儿竟如此丧心病狂。”
刘裕爽朗一笑，握住苻园亲发颤的手，道：“这老儿罪有应得，大哥何必道歉？倒是大哥伤势要紧，快些让大夫医治。”
园中百官见大局已定，纷纷跪倒，向德宗太子宣誓效忠，并请德宗太子即刻登基，发兵讨伐反贼。随后，桓玄与德宗太子率领武卫营十六武士，押着荆州军军官去接管军权。这场婚宴变得冷冷清清，无关紧要，最终草草收场。但当刘裕怀抱着苻园亲，心想：“无论如何，我与亲儿从此以后便是夫妇了，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世道险恶，人心叵测，今后行事要多为她着想。”
次日，德宗太子在荆州称帝，重赏护驾有功的桓玄、刘裕、常影、沈田子等人，随后发布檄文，召集天下兵马，讨伐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父子。然而，之后数日内，晋国各地怪事频发，妖祸不断，各州刺史以此为借口，静观局势，响应者寥寥无几。桓玄遂设立“神龙司”，专职清查妖异祸乱之事，任命常影兼任神龙司指挥校尉，官居三品，主管神龙司所有事务。
但实则这神龙司管辖事物虚无缥缈，并无先例，亦并无明确法规，桓玄派给常影的五百士兵，也皆是些糊涂度日、庸庸碌碌之辈。这自是因为桓玄当日在婚宴上听信那富绅算命之说，故对常影防着一手，万不愿他涉及军政大权。常影接任之后，每日案子不断，忙得不可开交，才知道这世上受妖邪入侵何等严重，足以与昔日柔然草原的局面相比。
.....
某日深夜，天降大雨，隆隆雷震，淅淅雨声，江陵城街上积水过踝，雨水反射着淡淡的月光，眼中景色皆一片朦胧。
常影在一寺庙外，斜靠着墙，寺庙内怪异可怕的声音，透过雨声传入耳中——有人哭泣，有人奸笑，煮沸的水咕噜噜作响，另有类似野猪般粗鲁凶残的呼噜。
有人击鼓报案——这地处偏僻，香火不旺的东林寺中，原先那些一心修佛、慈悲为怀的和尚，已经有好几天不曾下山化缘。而城中信众去庙中参拜，许多人一去不返，偶尔有人返回，也是被庙中一肥头大耳的陌生和尚找借口打发走了。
报案的老者说：“定是有野猪精霸占了寺庙，吃光了里头所有和尚，再将参拜者也一并捉了，参拜者中有数个少女甚是美貌，可能早已惨遭妖怪玷污。”
常影打了个呵欠，揉揉眼，感到累得很，他管辖的这神龙司看似人手不少，但九成九的人是桓玄精挑细选、混吃等死的废物，其余人则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所以，全部这些案子，皆由常影一人处置，偶尔乔楚怡也会替他分担，但常影如何舍得让她受累？
雨夜中，有人骑马，驰入林子，到寺庙前，有人替这人开门，那人踏着泥泞的地面，哗啦啦踩过水塘，走入大殿。
常影留上了神，暗呼不妙，他察觉到来者武功极高，若他没有猜错，这人是自称“天封剑仙”的孙恩。
借着一声雷电，他翻入围墙，来到大殿外，躲在暗影中，偷听众人交谈。
只听一谄媚的声音说道：“师尊，这几个美女是特意留下孝敬您的，咱们好吃好喝伺候，自个儿一点儿都没碰，徒儿检查过了，都是黄花闺女！”
孙恩道：“你们这些孩子，孝心是有的，可咱们此行，一来要上水镜山找玄觉，二来是要杀了那人，三来要找附近那云梦金龙柱。这三件事都需万分谨慎，万不能泄露了风声。你们占了这寺庙，又何必捉这些不相干的人？若是惊动了官府，麻烦可就来了。”
众人齐声道：“师尊神功盖世，一切定会顺利。”谄媚之人又道：“咱们运气极好，杀这些僧人的是一群野猪精，等过了今夜，咱们一走了之，谁也不知做这些事的是咱们。”
孙恩叹道：“敌人之中，唯有那常影可虑，但只要我吸收了这江陵城的金龙尸气，便足以胜得过他。”
众弟子一通歌功颂德，谀词如潮。孙恩沉吟片刻，道：“你们选的这些姑娘，姿色也不过平平，唉，罢了罢了，在这穷乡僻壤，原也找不出些好的采补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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