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罗汉翻书
紫涵所谓正事，便是审问闲游二老。二老身负重伤，且伤势之离奇，实是令人心惊肉跳，咋舌不已。四凤仙运用北钟所赐凤仙火，这才制止他们伤口不断恶化，不断异变。娄佳拉着常抑的手，道：“来，恩人，您这边坐。”常抑道：“咱们这是来审人的，倒也不必....”娄佳轻按常抑，执意让他坐下，随后端来一杯热茶，运火凤真气焐热，道：“恩人，我喂你喝....”说罢弯腰俯身，露出脖子下一片雪白肌肤，偶然间有火光流转，令人挪不开目光。金陵、紫涵一见，分别说道：“我来替恩人捶背！”“我替恩人擦汗！”玉井见状，气往上冲，喝道：“我等凤仙冰清玉洁，端庄严肃，你们怎能扮如娼妇一般？”娄佳道：“有恩必报，侠义之道，咱们好好招待恩公，并算不得过分。”常抑站起身，走向二老，问道：“九幽殿详情如何，还请两位前辈告知。”桃老者答道：“九幽殿称，所谓异域之地，已探明的，共有九片地域，称为九幽。光是这九幽之大，便足以盖过仙界。他们九幽殿的势力散布在九幽各处，极为强横雄厚，故以九幽殿自称。”常抑道：“他们究竟是凡人，还是...异域的怪物？”瓜老者苦笑道：“和我们一样，原本都是....仙人。据说，这世界原本不分异界、仙界、凡界，是古时大羿射落九阳，才导致将世界一分为二，异界为古时众神部族盘踞之地，而仙界相对于异界而言，则如凡间之于仙界一般。古神陆陆续续灭亡，而九幽殿似乎是那些被遗留在异界的凡人创建的。”玉井、娄佳等人一齐看向常抑，想起北钟曾经说过：“那位常抑上仙，或许便是古时传说中那位大羿。此人箭落九阳，开辟洪荒，故称之为洪荒仙帝，再贴切不过。”常抑道：“难道异域当真没有魔神？”桃老者道：“有的，有的，但魔神只是极强烈的怨念，就好比...好比大风大雨、火山地震一般的灾害。九幽之中，传说共有九位大魔神，千余小魔神，至于妖异之灵则不计其数。”瓜老者又道：“这些魔神皆是凡人不可见的灵魂精怪，我听人讲，那些古神死后的残念化作了怨灵，便是这些妖异魔神。甚至有人认为，它们是一种扭曲心灵、操纵天地、异化现实的疾病。不过，我是不曾见过它们的。”常抑不由猜测：“黄天、北钟、南槐、东皇、西王母皆自称是九阳残片化作的魔物后裔，但那些魔物可能也只是精神体，遁入凡间后才有了形状。”玉井问：“魔音便是发自于这些魔神？”桃老者道：“不错，只是凡间与仙界受屏障保护，魔音作祟，毕竟罕见，可在九幽.....唉，唉，受害者数不胜数，甚至与咱们一同被抓的老兄弟说，九幽殿所有人，全已被魔神妖异占据了身躯，只是麻木不仁的空壳罢了。”玉井只感一阵寒冷，颤栗不已，道：“的确，那些敌人全不将自己生死当回事，原来他们不过是魔神的傀儡。”紫涵道：“若只是被杀身死，倒也不怕，就怕如这些人一般，那当真是生不如死。”娄佳道：“当年黄天以摩天黑雷奴役千万修士，用的也是类似手段。神女说他利用异域魔神之力，果然一言中的。”金陵道：“他们想要捉我们，莫非....”常抑道：“二老只怕受了无穷苦难....”桃老者点头道：“是啊，甭提有多惨，他们找来那些妖异灵，种在咱们身上，想瞧瞧咱们会变异成怎般怪物。”瓜老者道：“几位仙子体内本就有魔神之血吧。”玉井缓缓点头，道：“七凤仙皆沐浴凤魔之血而成。”瓜老者道：“是了！九幽殿每年从仙界抓走的仙人，实则数目不少，皆被他们捉去做这等试验。但仙界一直以为他们是被梦魇妖等异域魔怪所害而失踪。这试验死者众多，极难成功，而功力越高的仙人，越容易捱过去，也越容易被妖异感染变化。在他们看来，四位仙子的潜力，只怕远远胜过咱们寻常修士。”常抑叹道：“两位失踪了数十年，受这般折磨，居然能存活至今，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二老刹那间脸色剧变，道：“数十年？不，不可能！我们只是被捉了一年而已，无论如何不可能....”玉井道：“或许是诸位昏迷了许久，忘记了时间？”瓜老者恍然大悟，道：“不，不，我们记得十分明白。定是这九幽殿时间流速与仙界截然不同！”常抑点头道：“据我所知，确然如此。异域多乱流，扰人魂魄，令人以为一年宛如一天。”桃老者惨然道：“这么说，这许多年一过，仙界已物是人非了？”玉井心生怜悯，说道：“现今各界相通，两位想回仙界，只需往回走便是，并无阻碍，我等可派人护送。”二者大为感激，又道：“你们瞧这千万里地没个人影，实则...九幽殿的人，他们都能化作灵体，如此便万难察觉到他们。”众人心中一凛，娄佳道：“我等曾除过幽灵、亡魂之物，它们便是灵体构成，这灵体非刀剑能伤，非肉眼能辨，难怪先前九幽殿靠近时，我们全无察觉。与之对敌，十分不利。”金陵道：“甚至有可能，他们已潜伏在我们周围，而我们一无所知。”常抑道：“在下可聆听灵魂之音，他们不在此间，诸位可以放心。”四凤仙立时笑道：“有恩人在，咱们可放心多了。”桃老者道：“那些灵体想要化作实体，这叫做虚实转化功，对他们而言也是极为痛苦的，且施法动静极大，耗时不短，期间破绽百出，诸位只要小心防护，当无大碍。”询问完毕，常抑假意向众凤仙告辞，玉井料定他今晚必会行窃，倒也并不挽留，只与其余四凤仙埋伏在营帐中，只要人赃并获，便可要求他陪伴，若他坚决不允，则许以神功秘籍，料想他会答应。至深夜，常抑在影中游弋，感受玉井等人灵魂，找到营帐所在。见四凤仙已然睡下，皆穿一身薄衫。常抑出手极快，在四人肩上一拍，四人登时惊醒，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一时又惊又羞。玉井本想此人只行偷盗之举，绝不会对自己四人出手，而那秘籍处有机关，一旦触发，立时会将他困住。自己再呈伶俐口齿，将自己这位亲哥哥说得无地自容，乖乖就范。岂料此人一上来便反而将己方四凤制住。娄佳道：“恩人？是你？”金陵道：“你...你这是做什么？”紫涵冷笑道：“还以为你是真人君子，不料下手这般娴熟，这档子事只怕没少做吧！”玉井道：“你行行好，让咱们穿上衣物，否则....我叫人了！”常抑森然一笑，道：“我要做什么，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说出来反倒不雅。你叫人来吧，叫得越响，看得人越多，我便越是有劲儿。”玉井心下大急，想道：“莫非哥哥他胜过黄天后，竟堕入了邪道，成了丧尽天良，不顾廉耻之徒？又或是这异域魔神令他神志不清，竟要对咱们四人做出禽兽不如之事？”常抑走上几步，轻拍她们娇嫩的脸颊，笑道：“好啊好啊，都长进了，明明一口一个恩公叫得欢，可真到这时候，一个个却不情不愿，鼻涕流眼泪的，莫非是在消遣本座？好好好，你们要消遣本座，本座先消遣消遣你们！”两行清泪自娄佳脸上流下，她道：“恩人，你放过她们，所有惩罚，我火凤一力承担。哪怕你要一夜惩治我千百回，我也....我也绝无怨言！”常抑仰天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当真愿意？”娄佳道：“我....别无他法，只是此生....身子清白，不通侍奉之法，还请恩人施展浑身解数，指导...奴婢....”说话间，嘴角微微上扬，脸颊泛起红晕。玉井、金陵、紫涵齐声道：“喂！你想什么呢！”常抑道：“那就瞧好吧！”娄佳低哼一声，昂首挺胸，却见常抑一转身，将屋中箱子全数打开，其中陷阱机关悉数破解。他扫视一眼，欢呼一声，捧起一本书，此书红彤彤的，宛如凤羽，香气四溢，甘甜如蜜，正是那本“凤鸣钟灵掌”。紫涵奇道：“你...你怎地当真把神女绝学带在身边了？”玉井道：“我有什么法子？他神通广大，唯有实言相告，不然怎能骗得了他？”娄佳急道：“恩人，你...你不惩罚奴婢了么？”常抑就地坐定，盘膝挺腰，神态庄严，眼光急切，眼观鼻，鼻观心，先将吮指片刻，随后轻轻抚摸书册，打开第一页时，他将脑袋凑到书页近处，舌尖稍稍探出，这么一点一钩，神情如痴如醉。四凤仙“啊”地惊呼起来。娄佳道：“就这！”常抑不答，庄重肃穆，翻到第二页，第三页，十根手指轻柔灵活，触碰书页，双眼如贪吃犬、馋嘴猫，将书页内容尽收眼底，牢牢记住。他本意只是想气气四凤仙，令她们感受奇耻大辱，可旋即发现此书内容确实博大精深，闻所未闻，远超预料之外，顷刻间大受震撼。他的身心被虔诚与狂热占据，汗水、口水滚滚而下，滴在书页间，双手发颤，呼吸急促，脸几乎埋到书里，当翻页之际，纸张扫过他的脸，令他神魂颠倒，遍体酥麻，如喝得酩酊大醉一般。玉井急道：“好脏！哥哥，你轻些！”金陵道：“它是我们最珍贵的事物，你莫要...莫要弄伤了它。”紫涵道：“你枉称洪荒仙帝，看看你眼下嘴脸！哼，男人终究还只是男人！”娄佳道：“你的目标怎地是那本破书？快些冲着我来！”忽然间，常抑闭上眼，仰起脑袋，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子颤抖良久，才将书本放下。转过身，面对四凤，见四人神色鄙夷轻蔑，大失所望。玉井咬牙道：“哥哥，笨蛋！”金陵道：“洪荒仙帝，我看不起你！”紫涵道：“你看看你，哪有半点男人样子？”娄佳道：“咱们四人，任君采撷，你...你却对那本破书来了一通？”常抑恭恭敬敬将此书放好，神色纯洁，双眸清澈，宛如圣贤，心无杂念，他道：“北钟神女，学究天人，当年败于黄天之后闭关冥想，有此突飞猛进，实令在下佩服。若以此神通，再与黄天交战，当不会轻易落败。”四人扭过头，不与他说话。常抑抱歉地笑了笑，解开四人身上封印。玉井眸中含泪，静默半晌，终于说道：“哥哥，我想你了。你别再离开玉儿，好不好？”常抑道：“傻孩子，待我解决大事，咱们兄妹之间相处的日子长着呢。”玉井道：“书上说，古有齐襄公兄妹结合，后有汉朝刘建与其妹同眠.....可见兄妹之情，可逾常规，实为神州传统。”其余凤仙急道：“你看得都是些什么书？”常抑只觉毛骨悚然，道：“这可不是什么传统，而是糟粕！”玉井心道：“北钟大人....欲令我掌管玄凤派，可我不愿，我不想，我不想隔绝七情六欲，至那六亲不认的阿罗汉境界。我想念哥哥，只想舍弃这一切，随哥哥一起....一起离开这种种是非之地。”她并未说出口，但希望常抑能听见自己心声，怜惜自己，将自己带走，从此远离这几乎是世间最高的权利。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当能做得到。突然间，常抑感到远处有极为强大的灵魂，立于奇峰之上，以搜魂之术试探此间。此人灵魂邪诡，来意凶恶，若不加防范，他立时便会瞬移至此。常抑道：“四位保重。”说罢闪身出帐，迎向强敌。玉井“啊”地一声，几乎心碎，再看其余同僚，也都伤心欲绝。娄佳更是哭成了泪人，以她要强刚毅的性子，却趴在金陵身上哭泣不止。但过了片刻，只听娄佳道：“他在暗示我们。”玉井奇道：“暗示？”娄佳道：“他一贯擅长暗示，似喜欢这类游戏，否则，我当年在凡间时，也不可能猜到他一身神功。书，书，他先前看似在翻书，实则...实则是在点我们，他会将我们当做那本书一样对待！”玉井想到他翻书时那种种行径，只觉浑身酸软，怦然心动，喊道：“是啊，他对那本书的举动....太古怪，太....太暧昧了！”娄佳道：“他在告诉我们，若是我们能将这凤鸣钟灵掌练至最高境界，他便会如对这本书般，将我们...一页页剥开，一页页细细赏玩....”说到此处，羞不可抑，一切尽在不言中。其余凤仙登时醒悟，深以为然，望向本门至高绝学，眼中燃起了希望之火。娄佳说道:“咱们说定了，谁先练成掌法，谁便能侍奉他。其余人不能挣抢，只能默默忍耐。”玉井道:“我可是他的同胞亲妹妹，与你们可不一样，便不能一视同仁。难道不能抢先一步，占些便宜？”其余三人大声道:“你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万不能让你如愿！罚这一个月内你不许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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