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叩叩叩！叩叩叩！
这日一大早，安虢侯府的大门就被人敲个不停。守门的小厮连忙打开门一看，小眼顿时就亮了！
“明三爷！您回来了！”守门小厮连忙上前接过行李。
裴明曦绷着一张俊脸，眼神含忧，眼底一片青黑，仿佛多久没有睡过一场好觉。
裴明曦的随身小厮景星挎着俩包袱走进大门，东张西望地将前大院瞧了一番，便附耳对守门小厮说：“时间还早，去勤园悄悄把小六儿给我叫来，别惊动奶奶们休息。”
守门小厮也没多想，就赶紧去了。
小六儿很快就跟着守门小厮来了，小六儿连忙给裴明曦下跪：“小六儿给爷请安。”
“起来，别处说话。”裴明曦转身朝景星使了个眼色，景星便缠住守门小厮，裴明曦领着小六儿走到一旁的柳树下，严肃地问：“调查清楚了没有？是谁害她没了孩子的？”
小六儿左右视察一变，低声道：“爷，根本查不出来。小的半月前让人给您报信那会子，赵稳婆和周稳婆一个先失足摔死了，一个夜里忽然发了疯，连那翁老太医也不知所踪了。”
“一定是她！”裴明曦眸子里露出恨色，“就没找到半点有利的证据？”
小六儿道：“爷放心，小的已经打发人赶去翁老太医的老家，不出一个月就会有消息的。”
“好！这事儿切莫走漏风声。”
“是，爷。”
“回去吧。”
自打接到报信，知道邱宓慈的孩子没了，裴明曦就跟疯了一样往京城赶，夜夜睡不好觉，脸色熬地铁青。景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走到主子身边，说道：“爷，咱们先回去吧。晚些再去牡丹轩看大夫人。”
“景星，此次回来咱们不能久待，我还未完成大哥交代的要事，此次擅自回来若让他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我，若是老姨奶奶那儿问起来你得想办法搪塞过去。”
“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主仆二人谈话间，德祥园的大门口忽然走过几个丫鬟。景星眼尖认了出来，忙声道：“爷，是秦夫人屋里的琶儿，没看见秦夫人，不过好像是柳姨娘方才走过去了。”
裴明曦皱眉：“一大早的她们在做什么？”
景星道：“好像是从牡丹轩的方向走过来的。”
“岂有此理！”裴明曦愤怒一甩袖，大步朝德祥园的大门走了过去。
景星挎着俩大包袱跟在他身后，那是一个胆战心惊。这德祥园是府里女眷住的园子，他的爷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进了园子，想说他又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地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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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不得安生，派柳姨娘带着几个丫鬟过来闹腾！”宝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碎碎念着。
宁锦递过巾子给她，脸色有些担忧：“快别说了，秦夫人哪里是好惹的？她巴不得多抓着咱主子几个把柄。”
宝盖动了动嘴，不甘心地冷了一声：“那掌勺婆子的屁股也真是硬，挨了五十大板都没死。死了干净倒还好，这下还留了口气，秦夫人还大方的给她请了太医来治，这回偏是要让那老婆子到老夫人和老姨奶奶们跟去说咱主子的不是了。”
两人说话间，罗嬷嬷也起身出门了，忙对她们道：“别磨蹭了，主子要起来了，快去伺候着。”
……
昨儿夜里喝了一碗药，她睡得很沉，早上秦枇玉带人过来的时候，她都懒得答应，只是背过身子回了句：“不懂规矩也就罢了，连礼数都没人教你么？有事儿等我醒了再说，这会子就少丢人了。”
柳茹芳原先还不罢休，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堆，就是因为邱宓慈昨儿治了掌勺婆子一事。
邱宓慈懒得理她，柳茹芳闹腾一会功夫便只好回去了。
不过，她知道秦枇玉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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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的天气，窗外的风吹得她身心舒爽。
躺了半个多月的身子，邱宓慈终于躺不住了，不顾丫鬟们的劝说起身洗漱。
一头青发披散了许久，绾那些紧巴巴的发髻倒是有些不舒服了，她让宁锦随意绾了几个垂云髻，也不缀朱钗花饰，换上应秋景的嫩黄褙子和红色绛纱袄裙便要起来。
“您要上点胭脂么？这样气色好些。”宝盖忙问。
她摇了摇头，浅笑：“好气色是养出来的。”
宝盖笑道：“您说的对！把身子养好了，人滋润了，气色自然就好了。我这就让人给您准备早膳去。”
沫雪和菏泽去准备早膳，露浓和流云在屋里收拾着。邱宓慈看了看窗外，说：“宁锦，扶我到院子里去。”
宁锦劝道：“今儿风大，怕您身子受不住，您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她笑了笑：“今儿太阳也挺大的，我想去晒晒，免得捂出霉味来，也好让你们开开窗透透风，免得这屋子也被我捂出霉味来，到时候累地你们都跟我一样发霉了可不成。”
丫鬟们被她逗乐了，纷纷笑了起来。
宁锦拗不过，只好给她加件披风，扶着她到院里的小凉亭去坐坐。
牡丹轩规模不小，左右两厢房，中间有个花苑，花苑边上有个赏花小榭。在德祥园里除了老夫人的德馨殿，也就属牡丹轩最为堂皇了。
在这座宽阔富丽的大园子里，只有正房夫人才能住这。还记得当年她不过随口一句想要住在百花盛开的地方，裴正麒就为她建了牡丹轩。
当时的心情是幸福甜蜜的，可如今想来难免自嘲：他后来不也独独为秦枇玉建了琵琶楼么？那可是府里唯一一栋楼式建筑的院子。
在德祥园除了邱宓慈的牡丹轩和秦枇玉的琵琶楼略显不同外，其他院子都差不多，缀名统一都是什么什么院。好比跟秦枇玉同时进府的另外一位姨娘，应素娴的清闲院，单看住的地方儿就能分辨她和秦枇玉的地位之悬殊。
她见过应素娴一面但并不了解，只知道她是太医院院判之女，从小饱读医书。可她不知，应素娴为何也要嫁入侯府为妾，也是因为对他一见钟情？
宁锦坐在她身边替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鬓发，问：“您饿了么？要不先回去用早膳吧？”
“走来走去多麻烦。”邱宓慈笑了笑，“你去把粥菜端来这里吃吧，让其他人也过来，一块来到这儿来吃，这儿风景不错。”
宁锦道：“那好，那您就安生坐在这儿，可别到处走，我马上就回来了。”
“嗯，知道了。”
宁锦走后，她起身独自在亭心走了一圈，觉得身子还是有些不适便坐了下来。
果然还是不能逞强，产后身子大不如前，深知其中一定不对劲，可她只能细细去查，而这段时间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
秋风乍紧,树头红叶翩翩。卵石曲径直接接亭台小榭之路，路径两旁栽着已过时节的花枝。邱宓慈凭栏望着小路上萎靡惨淡的牡丹花，又看了看一旁盛开正茂的红叶枫。不由的自嘲：“灿烂一时又有何用？还不如长青的松柏既不惹眼又能得佳颂。”
“那可就未必了。”正游神着，一个男声忽然从前方传来，“牡丹之所以为百花之首，就是因为她的美丽雍容和大气，它的美名流芳千古，逢秋凋零，可明年开春照样艳冠群芳。”
邱宓慈连忙抬头，只见一个清瘦高挑的男子脚步慢慢地朝她走了过来。男子生的俊俏，眉宇间透着干净儒雅的气质。一袭蓝袍绣着银色暗纹，袖摆镶着黑色锦纹宽边，一看便是个儒雅书生郎。
“明曦……”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裴明曦，裴正麒之弟。太子伴读，也是她在宫里那几年最好的朋友。
只是，自从她嫁给裴正麒，就从未再见过他。至如今，也有好几年了。
故人相见，她心里很是欣慰，欣慰之余又有些紧张，毕竟如今身份不同，无法再同年少时那样毫无忌讳。
见她眼中惊喜，裴明曦也十分欢喜，露出一口洁白皓齿，拱手俯身朝她做了个揖：“明曦给嫂嫂请安。”
嫂嫂。陌生的称谓，他记得以前，他只叫她慈丫头。
虽然是旧相识，可到底得守规矩，于是她忙俯身朝裴明曦回了个礼：“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是啊……我多年未回来，挂念老夫人所以便回来看看……顺便看看你。”
邱宓慈笑道：“三爷回来也不先叫人报个信，老夫人和几个三位老姨奶奶前两月已经去古佛寺受戒了。”
“是么…”裴明曦干干一笑。一路上他怀着担忧回来，可不曾料到她会是这样生疏的态度，许是多年未见如今又是叔嫂之别，心里少不得有些膈应罢。
“爷！”候在门口的景星瞥见有人往这边过来，忙声喊裴明曦，“爷！有人过来了。”
裴明曦点点头，示意景星把包袱拿过来。接过包袱，他再次露出笑齿，说道；“这是大哥托我给嫂嫂带的，大哥还说让嫂嫂好好养身子，至于孩子将来还是会有的。”
“大哥！？”邱宓慈惊诧。裴家也就三兄弟，而排行老大的是她的夫君裴正麒。
所以……这个包袱是……
“嫂嫂还不知道？”裴明曦显然愣住了，“我以为大哥有来信给嫂嫂，大哥平安无事，过些日子就能回京了！这个消息半个月前已经传回燕京了啊，嫂嫂怎的不知道？”
“他没死……他没死……”邱宓慈欣喜若狂。
“诶？这不是明三爷嘛？”这时，端着粥菜过来的宁锦见小榭几丈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就认了出来。
裴明曦忙将包袱递了过去：“快替你家主子收下吧，大哥仗还没打完，估摸还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只是嫂嫂，您怎么会不知道大哥平安无事的消息呢？”
“是她！”邱宓慈眼中闪过精光。
“爷！快出来！”这时候，景星在后头亟亟地催着。
“我不能多留，这就要走了。嫂嫂可要保重身子，改日我再来看您。”言到此，裴明曦做了个揖，再抬起头来，满眼都是留恋。
邱宓慈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裴明曦看着她许久，他知道一切只有等大哥回来才能查清楚了，于是他一甩袖，背影萧条地走了。
哪知裴明曦跟景星才离开，秦枇玉便火急火燎地带着一行人进了牡丹轩。裴明曦觉得不对劲儿想要回头再去看一眼，不料却被景星紧紧拉住，急慌道：“我的爷！您可别掺和这些事儿！她们都是侯爷的女人，您要是真进去替大夫人解围，别说帮不了大夫人，连您自己要招闲话的！”
“怕什么闲话？她到底是大哥的正妻，明明一个人在这府中茕茕孑立，却还是众矢之的的对象。我若由着秦枇玉欺负她，我还是个人吗？”言毕，裴明曦一甩袖果断返回走去。
“爷爷哦！”景星连忙跑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您不能这么干！里头去了那么多人，您这样贸贸然去了叫底下人怎么想？定然会猜测你此次回府的目的，您毕竟和大夫人是年少时的旧友，这要是有人故意生是非，到时候还是对您和大夫人不利啊！要我说，咱们若想帮帮大夫人，还有一个办法。”
“快说！”裴明曦推开景星。
“老夫人去了古佛寺，府里现如今只有华姑娘跟秦夫人不是一头，华姑娘又是您的表妹，虽然她素日里对大夫人也不多亲近，可对秦夫人却更讨厌，我这就让小丫鬟去跟华姑娘透透风，依我看以华姑娘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助长秦夫人的气焰，会帮着大夫人的。”
裴明曦转了转眸子，一脸铁青：“那你快去！”
碍于身份，加上秦枇玉是个无事生非的主儿，裴明曦几番思量也没敢进去，自己招惹闲话倒是小，若让她也被人议论，自己这么做就是雪上加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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