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夜深了，邱子儒已经被安排到其他房里去休息，宁锦和沫雪跟了去，这屋里近身伺候的便只剩下宝盖了。从傍晚吃饭那会子她便看了出来，也想起邱子儒从小就喜欢宁锦，只是后来出嫁时宁锦也陪她过来，所以二人一直没能再续。
深夜，邱宓慈披下长发，靠在床边看着燃烧的灯火发呆。
这时候，宝盖拿着干净痰盂走了进来，见她失神的模样有些好奇，便低声地问：“您这是想什么入了神？夜深了，心神松些好入眠，有什么事儿明儿再想也不迟。”
邱宓慈眼珠子转了转，伸手将宝盖拉了来，有些疑惑地问：“我的脑子到底还是清醒的，早产那天的事情也大概记得，可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记起来？是不是你跟宁锦没有告诉我？”
“这哪能呀？咱若知道的都完完全全得跟您说来，哪里还能不告诉？”
记忆里，邱宓慈早产那天是无缘无故的，似乎是因为听了裴正麒战场上受伤的消息，一时动了胎气才导致早产。可事情哪有这样容易？这里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那在此之前，我怀孕的时候有没有不小心吃了什么？”邱宓慈问。她以为自己先前应该是被下了药，否则不可能这么导致孩儿死在腹中。
“吃了什么？没有啊。”宝盖挠了挠鬓发，“您怀着身子时一直都是小心谨慎的，饮食起居都是咱们亲自照料的，料想没有人能钻了空。秦夫人再精明，她也不可能变成苍蝇飞进来啊。”
是啊，她素来谨慎，自从秦枇玉和另外一位妾入府，她便给自己单劈了间小厨房，饮食一直小心翼翼。
“诶！还有一事儿！”宝盖忽然记了起来，忙道：“不过这事儿您应该记得呀。”
“快说。”她催促道。
“就是您怀孕五个月那会子，您那天急着去祠堂祭拜先祖，走过祥桥的时候踩到了油！那天同您去的是宁锦，结果您和宁锦都滑到了，还从桥上滚了下来！当时我一听这事情，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言到此，宝盖不由得一番哆嗦，“后来老夫人也知道这事情，连忙派人去喊太医，太医说您那一摔导致胎像不稳，就给您开了药吃了一个多月，这才安安稳稳的保到七个月……”
对！她怎么忘了这事！
她那时伤到了腿，不能出门，足足吃了杜太医一个多月的保胎药。可那时杜太医开的药，不可能有问题。只是，现在才疑惑：“当时为何桥上会有油？当时事后孩子没事我也没有去追究，今日想来确实诸多蹊跷。”
宝盖道：“那日是老夫人和老姨奶奶们准备祭拜先祖，有个小丫鬟从老夫人的德馨殿里请来一盏长生灯，准备过祥桥去祠堂的时候，却不慎被桥边伸出来的树枝绊倒了！油洒了一地，灯也摔坏了，那小丫鬟当时就被秦夫人打死了。后来老夫人问起，下人们便说那天府里所有人都忙成一团，所以没得空去清扫祥桥，还以为没人会走那小桥。可偏偏您走上了……”
邱宓慈听着，眼神愈发冷峻，更是冷着声音说：“那日并没有人来牡丹轩通知我祭祖一事，老夫人打发人过来喊我时，祭祖时辰已经将近。是我怕耽误了祭拜时辰，所以才走了那小桥……”
“好像是这样的。”宝盖叹了一声，“好在杜太医医术高明呢，平日老夫人也经常请他诊脉。”
若是毒从口入，那杜太医开的药应该有问题。可他是老夫人那边的太医，难不成还会让秦枇玉收买了去？
邱宓慈又问：“他那日开的药方子可还在？”
“在的！我收着呢！”宝盖起身到木匣子里取出药方，“毕竟是老夫人那边的太医，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这药方子后来咱们也让药馆的人看过，并没有什么不妥，都是保胎的药。”
“好了，药方子给我，你去歇着吧。”
……
昏黄的灯光下，她将杜太医开的药方仔细看了一遍，居然发现里面的用药剂量十分眼熟！邱宓慈疑惑了会儿，连忙将弟弟给她的那张药方子也拿出来看了一遍，这一对比她不由得讶异！这两张药方子上用的药居然一模一样！
怀着满腹疑虑入睡，翌日一早她便将两张药方子拿给弟弟邱子儒瞧，但邱子儒也没瞧出哪里不对劲儿，于是她只好拜托弟弟拿着杜太医开的药方子去医馆查证，顺便按着两张方子，抓两服药回来。
不过，当邱子儒准备出门的时候，她又多了个心眼，忙道：“弟弟，就别去专供侯府的济世堂了，你到其他医馆看看。”
“是，长姐。”
那边托弟弟去查药方子，这边她又开始走下一步。
她在露浓口中问到，那日被她宽恕放走的箫儿，回到琵琶楼之后果然没有再被用，而是真的被秦枇玉赶进了勤园。加上箫儿的老父亲病重，她又出不来，估计这会子心里正灼急着。
邱宓慈思忖一番，从自己的首饰盒里取出一支银簪子，对露浓道：“你去勤园，把这东西给箫儿，就说我听闻她在勤园受了些许苦，又怜惜她在府里做了那么些年，让她把簪子当了自己想办法出府去看看她老父亲吧。”
“您真是菩萨心肠！”露浓满眼敬佩，接过簪子便走了。
、
五日后，邱宓慈正在苑子里闲散，沫雪连忙上前，惊叹道：“夫人，那个箫儿这会子身着素服，跪在咱牡丹选大门外不停地磕着头呢！”
邱宓慈闻言，心中一阵暗喜，脸上却也是惊讶之色：“快让她别磕了，有事儿让她进来说。”
“是！”
…
箫儿肿着一双眼睛就进来了，见着邱宓慈又是跪了下去。邱宓慈亲自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关切地问：“这人儿是怎么了？竟哭成这个模样，不是让你回家看望老父亲了么？可是看病的银子不够？我让宁锦给你拿。”
“不是的夫人！”箫儿说着又流出了眼泪，“多谢夫人对奴婢的大恩大德，若非夫人那日让露浓姐姐送簪子过来，还跟勤园管事说了好些话，我也没法出府去看望老爹，所幸来得及见老爹最后一面。”
“什么？”邱宓慈十分讶异，又将她一番打量，连连摇头，“都怪我养了这么久的身子连脑袋也不清醒了，竟没看出你穿着素服。既如此，你可要节哀顺变，我让宁锦给你些银子，你回去好好料理后事吧。”
“多谢夫人，家中老爹的后事奴婢已经都料理好了。这回来见夫人，全是因为老爹生前嘱咐奴婢，老爹早闻夫人是菩萨心肠，听说奴婢被赶进了勤园便一病不起，还以为临终前不能再见一面了，不曾想上天派了夫人这位活菩萨来普济咱们父女，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您的大恩！”说着，箫儿又跪下去猛磕头。
邱宓慈脸露哀色，打发人送箫儿下去换衣裳。
良久后，箫儿换了身干净的二等丫鬟着的坎肩儿水绿裙，又折了回来，跪在地上，说道：“今儿早上，勤园的管事让奴婢去柳姨娘屋里伺候，奴婢不能报答您的大恩，但求夫人有任何需要奴婢效力的地方只管吩咐奴婢，奴婢一定照办！”
邱宓慈忖了一会儿，说道：“我也不需要你什么效力不效力的，我想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应该能想到如今老夫人不在，我在这府里孤立无援，我帮你也不为别的，只是想要讨得你这个巧人儿过来帮帮我罢了。唉……岂料柳姨娘却将你先要了去，眼下我也不能跟任何人对立。”
箫儿一定，赶忙坚定道：“夫人放心！箫儿欠您的大恩没齿难忘！奴婢虽身在弱柳院，可心却在牡丹轩！但凡奴婢能做到的，夫人您只管吩咐！”
“真真是好姑娘。”邱宓慈笑了笑，“其实我也没什么要事儿，只是有一件事儿让我牡丹轩里的人去问恐怕打草惊蛇，所以让你去做更为妥当，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避免更多是非来扰我。”
箫儿忙道：“但请夫人吩咐。”
“我记得半年前，就在府里祭拜先祖那天，有个小丫鬟不小心在祥桥上打坏了一盏灯。”邱宓慈颦着眉尖儿，一脸的疑惑单纯，“我想让你去底下问问，那个小丫鬟有没有父母兄弟姐妹，若有的话你让人过来跟我传个信儿，或者把人偷偷给我带过来。”
箫儿定了定，心底约莫有了想法，便壮胆说道：“奴婢虽然在秦夫人还是秦姑娘的时候就被侯府安排伺候她，可秦夫人有任何事儿都是关起门来跟柳姨娘她们说的。奴婢虽不知那天夫人是如何摔下桥的，可奴婢笃定其中必然有鬼！”
“哦？这话怎么说？”邱宓慈忙问。
“咱德祥园里，每逢半个月儿，里头的一花一草，一角落一疙瘩都是有专人清扫修理的。可初一那天早上花匠来的时候，柳姨娘却说怕修剪花草触动了神明，所以那天不能修剪。”
原来如此……
邱宓慈大概明白了，柳茹芳跟秦枇玉自然是一路子的。祥桥上原本长满了野枝，那天柳茹芳却不让花匠修剪花草，这说明她是知道祥桥上树枝飞窜的。接着小丫鬟上了祥桥，摔了油灯，府里太忙没人去清扫。后来，所有人都瞒着她祭祀之事，老夫人发现她没来便去通知，她慌慌忙忙之下走了祥桥，踩了油，摔了身子，太医开了药方，吃了一个多月的安胎药，忽然动了胎气，然后一尸两命……
这步步精细的一招，若她真的死了，恐怕谁也想不到她是被人害死的。因为这根本找不出任何证据，所有的依据都是有缘由的！
好手段……
“箫儿，你去吧，尽早答复我便是。”邱宓慈收起难看的脸色，示意箫儿下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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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邱宓慈努力寻找蛛丝马迹。那头，秦枇玉四下派人找到翁老太医的下落。
当邱子儒带着药方子和抓来的药，准备回府的时候，却在大门外遇见了一队马车。
邱子儒定睛一看，当下就惊讶了，忙对身边小厮道：“你去让宁锦通知长姐，裴老夫人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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