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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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不过是赏了秦枇玉五十个巴掌,邱宓慈心里头不以为然。毕竟只是小小惩治她一下,也只能算搓搓秦枇玉的锐气。

    

    而想到这偌大的侯府没有几个人能替她做主,老夫人纵是再忌惮她娘家,可她毕竟是长辈,总归不可能任由秦枇玉那样张狂下去。于是,邱宓慈临走时跟着老夫人进了里屋,颦眉抽声地抹着眼泪一脸委屈。

    

    老夫人当下便看出她如何个意思,不禁叹了一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委屈,可今儿打也打了,眼下没有真凭实据是不能擅自动那小贱人的。我这头必定是护着你,等麒儿回来,一切有婆母替你担着就是。”

    

    邱宓慈吸了吸鼻子,抽噎道:“儿媳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只是可怜我那无病无灾的孩子怎会就这样没了去?原以为婆母回来,秦枇玉纵是再恃宠而骄也断不敢忤逆您的,却不想……”

    

    裴老夫人又叹了一口气,往软榻上一靠,说道:“你哪里知道那小贱人的厉害?她爹秦雄先前是跟随先太后的人,先太后跟如今的万岁爷并不和睦,秦雄手握兵权,今上尚未继位之前,若非秦雄相助,单凭麒儿一人自是难助新皇登位。我在古佛寺的时候就听说麒儿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而如今,麒儿在外打仗,她的舅舅又是专门负责粮草军马的皇商。再说咱们府上,裴家先辈原是一代乡绅,到了麒儿这一代才能光耀门楣,可到底不如秦家权势在手。”

    

    邱宓慈收起泪眼,往榻边一坐,可怜兮兮道:“这些儿媳都明白,儿媳甘愿忍也只能忍,只是儿媳不明白您是府里的老夫人,是侯爷的母亲!秦枇玉辱我害我也就罢了,却为何还敢那般跟您使性子甩脸色的?儿媳只是替您不值。”

    

    裴老夫人无奈地笑了笑,抬起手拍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就说你这丫头心思单纯,想事情都不曾全面。我虽也是裴家长媳,是麒儿的母亲,可我毕竟是他父亲续弦过来的。我自幼体弱无法生育便一直待字闺中,后来裴家先夫人病死,你的公爹才下聘续娶了我替他打理家事。麒儿,曦儿,娟儿,定儿都不是我所生,他们表面上孝敬我,实际内心却隔着一层,虽亲着却也疏着就是了。我之所以如此心疼你,也是因为你这孩儿是真的对我这老太婆好。可如今在这个家里,作为婆母我确实也只能帮你这么多,毕竟麒儿有话在前,要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颐养天年罢了。”

    

    “是,儿媳记住了。”邱宓慈擦干眼泪,跟裴老夫人又絮了会儿话,随后便回了牡丹轩。

    

    看来,老夫人于她也是不能相助多少的。

    

    ┄┅┄┅┄┅┄┅┄*

    

    两日后,邱子儒终于将药方子打听清楚。

    

    牡丹轩,屋里。

    

    邱子儒将两张药方子和按照药方子上抓来的两服药一并交给了邱宓慈。邱宓慈分别摊开两服药查看,这里头的用药剂量和药类数量基本相同,根本找不出纰漏。

    

    邱宓慈捏着手绢,颦着眉:“既然这两张都是普通的保胎药方,那为何那个翁太医要将它藏在身上?”

    

    “长姐,这确实是两张普通的药方子,只不过有个地方很奇怪。”邱子儒道。

    

    “什么地方?你快说。”

    

    邱子儒看了房中几个丫鬟一眼,邱宓慈立刻回头示意宁锦将其他人打发下去。

    

    丫鬟退下后,邱子儒这才细细说来:“弟弟确实按照长姐的吩咐去了别家药馆,我一共去了三家抓了六服药,只是这六服药都一模一样所以才捡了两服给长姐拿来。不过在我去第三家药馆的时候,那药馆的掌柜说了这样的话:他说这两张药方子里的白术,有一张里面写成了白木,少了一个点。幸亏药材里并没有白木这味药,不然还叫人弄错了。”

    

    “白木?”邱宓慈愕然,连忙低头细细检查药方子,这细看她才发现,果然这两张药方子上的白木和白术,只是少了一个点!因为字迹潦草,一般人根本就发现不了端倪!

    

    邱子儒又道:“弟弟仔细找人查过,药材里确实没有白木这味。”

    

    “不可能没有……”邱宓慈的心底已经都摸明白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她不知如何跟弟弟解释清楚。

    

    就在此时,沫雪忽然在外头喊话:“夫人,应姨娘来了。”

    

    应素娴?邱宓慈连忙让人将两服药收拾走,又示意弟弟先回去。

    

    待应素娴进来的时候,便闻到一股子药味,不禁笑道:“大夫人这屋里好浓的药味,跟药馆似得。”

    

    邱宓慈正襟而坐,笑着朝她招手:“妹妹过来坐。”

    

    这次也算是跟应素娴的第二次见面,初次见时,是在她进府后的第五日,偶在花园相遇。那时她独自一人,似乎并不开心。也是那时邱宓慈才知道,侯爷纳妾摆宴十日,其中并不为应素娴。

    

    应素娴倒是是个大方温和,不拘小节的女子,之后倒也没有多埋怨,一直很安分。若是这样的人儿,跟邱宓慈确实也合得来。

    

    只是,共侍一夫,没有人心里会十分坦诚,不害人就不错了。

    

    “宁锦,吩咐小厨房弄些点心来。”邱宓慈道。

    

    “点心就不用了,我这会子来已经给你带了。”应素娴说着,示意随身丫鬟青鸢将食盒提上前。

    

    几样薄脆素馅儿饼入碟,闻着香吃着清爽,倒也合她胃口。

    

    见邱宓慈只是安静地吃着点心,也不说话。应素娴倒是很欣慰,心想这位大夫人倒是没有防备她,只是想起她的遭遇,不禁叹了一口气,语气抱怨:“我真怪自己!”

    

    邱宓慈不禁愕然,忙握住她的手:“怎么说这样的话?”

    

    她摇头道:“那日我就应该死皮白赖地闯进来拉着夫人一块离开,我从小就认识秦枇玉,对于她的品性我已经了解透了,只是我以为她再心狠狂妄也不至于如此放肆,哪里知道,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罢了。”邱宓慈苦笑,“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应素娴跟她之间的关系虽然处的还不错,可一些事情能藏着还是得藏着。到底人心隔肚皮,这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与她交心。

    

    应素娴划着茶盖子,一脸愁色:“我这样活着也没意思,天天看别人的脸色。若非父亲苦苦相逼,我又怎会进入侯府,我知道侯爷待我并无真心,侯爷要我入府只是看我略懂医术,好在夫人身边多加照顾罢了。”

    

    “侯爷要你入府,是为了照顾我?”邱宓慈听得糊涂了。

    

    “是啊。我曾听侯爷提起,夫人摔伤了腿,走路吃力,太医又不方便替你仔细瞧看,所以才让我进府,只是也是可怜我,知道我前头有了婚约却被强行退婚,日后难再嫁人了,这才纳我为妾室。”

    

    “可他与我说的却是,因你父亲对他又救命之恩。”

    

    “早年似乎也有这么一桩事情,可在我看来,侯爷一并将我也纳入府中,可能是为了压制秦枇玉吧。”

    

    如此说来,他对秦枇玉和应素娴,却非有情么?可他对自己呢?为何也不似从前了?

    

    思忖片刻,邱宓慈笑道:“你且安心,如今你也是侯府的人,咱们自然是要好好相处的。我瞧青鸢和其他人手里都提着不少东西,该不会都是要送给我的吧?”

    

    “是是是!”应素娴连忙起身,亲自接过丫鬟青鸢手里的东西,“我从老夫人那儿知道你口味清淡,就给你带了古佛寺里的斋点过来。还有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古佛寺的方丈原先也是懂医的,专给穷苦人施药。咱们在寺里听了府里来人说了你的事情,就赶忙求了方丈开了药,这些药材我都仔细看过。当归补血,黄芪黄岑补气,还有阿胶、熟地,都是补血的好药,也不用天天吃这些,你隔三差五的让人煎一副喝了,既能补身又不中药材本身的毒,如此便好。”

    

    邱宓慈边喝着茶,边听应素娴头头是道地分析着各种药材,心里不禁佩服,果然是个懂药理的女子。

    

    那么,她会不会知道【白木】这味药呢?

    

    邱宓慈细细考量了一番后,忙让人接过东西,便拉过应素娴的手坐下:“你懂的药理这么多,但都是些寻常药,一般人应该也都懂啊。”

    

    应素娴不情愿地拍了拍她的手,娇嗔道:“夫人真是的,妹妹好心给你送药送饼的,你居然取笑我。我应家世代行医,我祖父,父亲和哥哥都是太医院里的好手,我懂得自然比别人多,别说这些寻常药,就算是不寻常的药,我也懂。”

    

    邱宓慈掩嘴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于是,她佯装打趣地说:“既如此,那我随便说一味药,你给分析分析?”

    

    “好,你说来。”

    

    她屈指抵着下巴一番思考,少顷问道:“听说有一味药特别稀奇,咱们这的药馆都找不到,这味药跟白术就差一点,叫白木,你可知否?”

    

    “白木?”一旁的青鸢噗嗤笑出声,“那不就是浅色的木头么?哪里是药材?”

    

    “还真别说。”应素娴一脸自满的笑容,“这世间真有一味药叫这名儿,不过在民间是没人知道的,因为这味药是专门供给宫里的。”言毕,应素娴疑惑看了邱宓慈一眼,又索性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味药的?这药宫里是不外传的,我是还在家时偶然听哥哥提起过才得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真有这味药啊?”邱宓慈装出一脸无知,“我也是在家时听我娘亲提起的。”

    

    “难怪,令堂贵为郡主,确实知道的更多些。我真笨,居然忘了咱们的大夫人是堂堂县主了。”应素娴掩嘴笑了起来。

    

    丫鬟青鸢倒是起来好奇心:“应姨娘,您还没说这白木有什么稀奇的呢?奴婢都被你勾出好奇心来了。”

    

    应素娴四下扫了一眼,低声说道:“白木确实是一味药,不过这是西域人的叫法,音译传到咱们中原的。这药药性很奇特,不是咱们中原的品种,而是来自西域热带林子里一种白树汁液炼制而成的。药性很毒,可发挥时间特别慢,可入药但极少数。因为专供皇宫,所以才没有大量引进中原。”

    

    邱宓慈越听越好奇,便问:“你总说这药奇特,那它到底这么个奇特法?”

    

    应素娴忽然静了下来,皱起了眉头,语气变得冷淡:“这东西之所以有用,也就是专供给后宫那些娘娘耍手段去了。因为怀孕的女子若服用这药,大量可直接堕胎。”

    

    “竟是这样的药?”青鸢吓得脸色都白了,“奴婢可不听了,真瘆人。”

    

    “谁叫你好奇来着?还不一边待着去。”应素娴笑道。

    

    邱宓慈的眼神冷如冰霜,她袖下的手紧紧地捏着手绢。果然如她所料,自她从祥桥上摔下来,这一切都已经是被安排好的了。

    

    但冷漠只是一瞬,她很快恢复神色,也疑惑地插话问:“既是大量服用才会害人?那长期小剂量服用可是能养人?”

    

    应素娴一愣,忙声道:“千万不是,这白木能入药是用在外药里头,敷个烂疮什么的。要是如你所说长期小量服用,若是怀孕的女子定然胎死腹中。”

    

    胎死腹中……果然!

    

    自从她腿伤之后便一直做恶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腹中的孩子已经中毒了。

    

    一行清泪从她眼中滑落,吓得应素娴和丫鬟们手忙脚乱。

    

    “大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快别哭了,到底怎么了?”

    

    “好妹妹。”邱宓慈握住她的手,忍着泪不让它继续掉,抽噎道:“我想我明白了,我那可怜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什么?你知道是谁害了你?”应素娴忙握住她的手。

    

    邱宓慈抽了抽气,从袖子里取出两张药方子摊放在桌面上。

    

    一旁的宁锦取过干手绢走了过来,一脸苦楚地说道:“应姨娘懂得医理,您好好看这两张药方子就知道了。”

    

    应素娴急忙拿过两张药方子仔仔细细看了起来,曾经跟医药打过交道的她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脸色当下就铁青了:“好阴毒的手段!好阴毒的手段啊!”

    

    邱宓慈擦掉泪水,带着哭腔说道:“这张【白术】的药方原先是老夫人那边的杜太医给开的,而这张【白木】的药方是我打发小厮从翁太医身上搜出来的。翁太医早前是负责给侯爷看病的,这会子出了这样的事情,翁太医却不知所踪了。”

    

    “翁太医?那个老色鬼?”应素娴诧异:“他虽是资历久远的老太医,可他的人品却不怎样,我爹最不待见他了!可他怎会有胆量这样做?而且白木这味药产自西域,一般人根本拿不到……”

    

    “你说这味药是暗供宫里的?之前可有人用过?”她问。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听我哥哥说这味药是先太后用来惩罚宫里私通的嫔妃所用,先太后去世之后,她生前留下所有的东西都陪葬了,不可能还有。除非有人专门去西域进了这种药回来……”

    

    “是秦枇玉的舅舅。”邱宓慈闭了闭眼,满腔恨意隐忍。

    

    “对!”应素娴诧然,“我记得她母亲娘家是皇商,且我朝只有她母亲娘家那头负责西域贸易那块,不是她还有谁?”

    

    邱宓慈露出一脸痛苦之色,频频摇着头:“可怜我的孩儿,如今知道凶手何人,却苦无证据替他报仇。”

    

    应素娴顿了顿,一脸无奈:“你放心,那孩子是侯爷唯一的子嗣。我虽不曾跟侯爷多相处,可我看得出来,侯爷很在乎你和那未出世的孩子。还记得一次,侯爷匆忙回府,竟掉了一只虎头鞋在地上,我忙捡去还他,他竟着急地放在袖口擦拭,那是多慈爱的表现。所以等侯爷回来咱们这些人还有老夫人通通可以作证,就算不能彻底让秦枇玉垮台,至少也能压压她!只是今后……你更要谨慎啊!”

    

    虎头鞋……

    

    应素娴这一说,不免又勾起她心中对他冷却的情意。

    

    只是,如今她只想报仇:“多谢妹妹相劝,我别无他求,只有一事恳求你。”

    

    “你且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舍弟说翁太医死于花柳病,我以为是秦枇玉使的手段,只是眼下我人手不足。希望两位妹妹能够帮我一把,打发人去京城里的烟花巷陌之地查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找出那个服侍过翁太医的人。”

    

    青鸢有些疑虑:“大夫人如何知道翁老太医得的花柳病一定是来自青楼烟花之地?”

    

    应素娴没好气了乜了她一眼:“你笨么?哪个良家女子会无缘无故得这病?”

    

    ……

    

    如此,一边她已经成功地拜托应素娴去调查翁老太医死前接触过的人。而这一边,她既然知道了秦枇玉的手段,眼下要做的便是顺藤摸瓜。

    

    于是,她秘密吩咐箫儿,拿着翁老太医的药方子去鼓楼大街上的济世堂抓药。因为她怀孕的时候,每回抓药都是宁锦亲自去济世堂抓的。宁锦自然不会半路把药方换了,可难保里面抓药的人不会换。所以这事儿只有让曾经服侍过秦枇玉的箫儿去,更为妥当。

    

    只是,这头她刚打发箫儿出去抓药。外头忽然想起了敲锣声!

    

    哐哐哐——

    

    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敲着锣鼓跑进了侯府大门,一个劲儿地喊着:“侯爷凯旋而归啦!大夫人!姨娘奶奶们快出去迎接啊!”

    

    喊完,又是一阵‘哐哐哐’的敲锣声,走远了……

    

    回来了?他回来了!

    

    邱宓慈赫然起身,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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