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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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回

  一个在寿宴时忙前忙后,眼睛却不停转溜的小丫鬟引起了邱宓慈的注意,但宾客较多,不会儿那个小丫鬟就不见了。

    

    .

    

    秦枇玉自认为是讨不了裴老夫人的好,但她能讨裴正麒的好。所以便趁着裴老夫人的寿辰,画了一幅西湖美景作为寿礼。杭州是裴老夫人的娘家故乡,她此番作画既能稍稍拨动裴老夫人的心,家中又派人过来提醒裴正麒,所以裴正麒也会亲自说情,重获自由的胜算没有八成也有七成。

    

    然而谁都没料到,裴老夫人仍旧坚持态度不肯让秦枇玉出来贺寿,只让几个小厮去琵琶楼把那寿礼拿过来瞧瞧。

    

    ……

    

    良久后,两个小厮抬着一幅裱好的画作谨慎地进了厅内,随身带路的还有两个丫鬟,一个是秦枇玉的贴身侍婢琶儿,另一个则是方才邱宓慈席内所见的举止可疑的小丫鬟。

    

    秦枇玉眼下虽被禁足,可手段计策却时时刻刻都不曾罢休过,就算她不能出门却能找一个陌生的小丫鬟出来探探形势。邱宓慈知道,今晚这一出恐怕也是她筹谋多时之计,为了早点解禁早点有机会跟自己正面交锋。

    

    “奴婢见过老夫人。”琶儿上前,恭谨卑微地说,“秦夫人自知不能亲自出来给老夫人贺寿,心里遗憾万分,故而半月前便开始废寝忘食地作画,只求老夫人您不嫌弃。”

    

    “哦?那我老婆子可真的要好好看一看这幅画了。”裴老夫人不苟言笑地从站起身,由丫鬟扶着走了出来。

    

    小厮将半人高的画作抬高垫放在高几上,撤掉遮盖的红布,让宾客皆可一览无余。

    

    “好!好画啊!”

    

    “好一幅巧同造化的西湖畔月!”

    

    “是啊是啊!”

    

    ……

    

    “这幅画作难道不是……”邱宓慈有些纳闷,眼前这幅西湖之景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宾客们一见着秦枇玉的画作,不约而同地纷纷出口赞扬,场面看似惊叹,却更为滑稽。

    

    这些在场宾客皆为官宦士人子弟,什么好画名画不曾见过,通常赏画鉴画者,谁不是上前仔细考究画技工巧,孰料这会子红盖布一抽走便引起宾客们的无数赞美和惊叹,细想都知道这群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至于为何虚张声势,替谁虚张声势,可想而知。

    

    邱宓慈也离开了桌子,缓步走到画前去观赏。应素娴和华月等人见之,也纷纷站了起来一同去欣赏秦枇玉的画作。

    

    海紫衣原本坐着不动,但见其他人都起身看画去了,她独自坐着未免显得不合群,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邱宓慈见海紫衣也走了过来,便跟她客套地问候了几句。然她又看了看海紫衣身边的小丫鬟,有些疑惑地问:“这孩子年纪很小似的,可有伺候好海姑娘?”

    

    海紫衣笑道:“小惠年纪确实小了点,我只让她做端茶递水的活儿,这会子红微那丫头如厕去了,才让小惠跟着的。”

    

    “小惠啊。”邱宓慈笑了笑,招手示意小惠过来,问道:“我看你好像有些眼熟,是不是之前在应姨娘房里伺候过?”

    

    小惠有些紧张,却忙解释道:“回大夫人,小惠原先是在柳姨娘院子里伺候的,后来柳姨娘离开了,奴婢就被分配到了海姑娘的院子。”

    

    邱宓慈点了点头,说道:“难怪我说看着怪眼熟的,你可好好学着伺候海姑娘,但凡有丁点差错我可不会饶了你。”

    

    小惠慌张道:“奴婢不敢,奴婢谨记大夫人教诲。”

    

    原来小惠之前是柳茹芳的人,可她方才为何要在席间鬼鬼祟祟的?

    

    如今海紫衣才是她的正经主子,没道理让她进了宴席还紧张兮兮的探看形势。此番推断,小惠保不定是秦枇玉故意安排在海紫衣身边的。

    

    邱宓慈正自思着,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忽然在背后响起,声音不高,但在纷纷人声中她却能听得清楚:“这画,少了两句诗。”

    

    邱宓慈闻声回头,便见裴明曦站在她身后,嘴角微扬,满眼柔色。

    

    然她只是礼貌一笑,转过身子继而说:“三爷怎会如此见得?莫不是您提前见过秦夫人的画作?”

    

    “这倒没有。”裴明曦又往前了一步,站到她身边,看着眼前的画,有些感概地说:“不过年少时嫂嫂说喜欢晋朝顾凯之的画作,还记得当时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带着我跑到画馆里去竞画。其中就有一幅顾恺之的山水画与眼前这幅十分相似,当时嫂嫂以高价买到,还让我题了两句诗,不知嫂嫂还记得那两句诗么?”

    

    经裴明曦这么一说,邱宓慈这才回忆起来。年少时她跟裴明曦之间谈论最多的就是画作了。只是时过境迁,转眼多年过去,她没有功夫去回忆旧时儿女之事。但经裴明曦这么一说,她不由得想到眼前这幅画作的来源,确实与画家顾恺之的山水景画十分相似。

    

    邱宓慈扬了扬嘴角,转了转美眸看似疑惑地答道:“三爷那两句诗我当然记得了,不正是李白的‘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今夜秦枇玉已经筹谋好要利用众宾客,以悠悠之口逼迫裴老夫人放她出来。可她不能让秦枇玉的计谋得逞,她一日在侯府坐不稳,就不能轻视秦枇玉。故此,只能跟裴明曦讨个人情了。

    

    听得她念出当年题在画上的两句诗,裴明曦的眼中瞬间浮起笑意,忙声说:“那你可知这首诗……”

    

    “三爷既然记得当年的诗句,那依您看,秦夫人这幅画如何?”邱宓慈赶忙打断他的话。

    

    她岂会不知这两句诗的含义,表面看似无意实际上暗指妇女思君,可这诗中的妇女在此指的却是裴明曦,而这君到底指谁?不是她自命不凡,而是年少时裴明曦就曾用这首诗向她暗示,只是那时她并不懂。

    

    话被打断,裴明曦知道如今的邱宓慈不想提及当年事,毕竟她已为人妇,还是自己的嫂子,难免诸多忌讳。于是,他只好勉强着笑容,低声说道:“我知道嫂嫂的意思,秦夫人这画确实是临摹而来。试问秦夫人是金陵人又何曾去过杭州?”

    

    邱宓慈笑了笑,摇着团扇遮住笑意,低声说:“今晚三爷若能帮我这个忙,他日我定送份大礼给三爷。”

    

    裴明曦笑容一僵,发了个怔。然思忖半晌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见裴明曦答应,邱宓慈便回到主桌坐下。

    

    只是她一路回到主桌,却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竟是那风流种子白逸临,真是不知好歹!

    

    邱宓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而坐下,不予理睬。

    

    然而一直将他们二人的交谈举动尽收眼底的除了白逸临之外,还有应素娴。

    

    应素娴眼中羡慕之色难掩,见邱宓慈离开,她连忙就空上前,明眸皓齿,笑容可掬地朝裴明曦行了个礼:“明三爷。”

    

    “原来是应姨娘。”见应素娴今日不同往常的老成打扮,反而换了一袭新粉袄裙,裴明曦有些讶异,“我好些日子没回府,你更加明艳动人了。”

    

    被裴明曦两句简单的赞美,应素娴的心里仿佛开了花,忙答道:“今日老夫人寿辰哪能随意穿着,能入三爷的眼也是我的福气。”

    

    “应姨娘说话太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裴明曦笑着说了句便继续回头看画,但见应素娴似乎欲言又止,他这才想了起来,连忙一拍额头,尴尬笑道:“我竟给忘了!您要蜀绣绸缎我已经带了,回头马上让人给您送去。”

    

    应素娴握紧了手里的团扇,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有些紧张之色:“大老远的让三爷特意给我带绸缎过来,真是辛苦三爷了。不如明儿三爷找个时间过来清闲院,我好好请三爷吃顿饭,也算答谢您。”

    

    裴明曦无奈一笑:“您也是我的嫂嫂,虽然口头上明曦只能喊您姨娘,但咱们到底都是一家子,带个东西而已小事一桩。你不用跟我客气了,请饭答谢更是无须。”

    

    她上前来原想问问裴明曦,方才自己一曲广陵散弹得如何。她记得初次见他时,他曾无意提起最喜欢听女子奏广陵散,故此才有了后来她一直苦练琴技。

    

    可今夜两番婉拒,让应素娴这样薄脸皮的人不好再开口请教他,但是答谢终归是要的。虽然裴明曦嘴里一口一个一家人,可跟她之间到底还是疏远着。不像方才跟大夫人交谈甚欢,应素娴很想知道在他心里,她自己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

    

    .

    

    欣赏完秦枇玉的画作,大家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只是方才坐下,琶儿便开口了,带着哀怜的语气说道:“秦夫人让奴婢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希望老夫人能喜欢这份寿礼,只要老夫人不嫌弃也不枉费秦夫人伴灯熬夜地画作。”

    

    琶儿话一出,裴老夫人的脸色难免有些变化。她虽是讨厌秦枇玉不想这么快让她出来,可到底宾客亲友都在场,若她还要坚持态度,保不准最后会落个不通情理的口实。

    

    “母亲。”裴正麒也准备再次求情让裴老夫人放话了。

    

    邱宓慈见此,连忙抬头笑眼看向裴明曦。只见裴明曦一饮杯中酒,故作讶异地说:“母亲,您觉不觉得秦夫人这幅西湖之景好生眼熟?”

    

    见裴明曦忽然插嘴,一旁的琶儿紧张了,忙声答道:“想必是三爷去过西湖,见了秦夫人的画自然觉得熟悉了。”

    

    裴明曦又讶异地抬头看了一眼琶儿,又道:“我可没去杭州,但我见过与此画九成相似的画作,便是顾恺之的‘西湖之春’。秦夫人这画我瞧着更像是临摹的,可又不像是出自秦夫人之手。不过若临摹也要废寝忘食我看倒不至于,莫不成秦夫人画技不如从前了?临摹一幅名画都要半个月功夫。”

    

    琶儿忙解释:“这画是秦夫人辛辛苦苦创作而来,哪里是临摹呢?三爷真爱说笑。”

    

    裴正麒见自己的弟弟插嘴评论,不免有些好奇,也回头去细细看了那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素来不爱管闲事,除非是事有蹊跷他才会道出。于是,裴正麒严肃着表情问道:“明曦,你是不是看错了?这西湖长年累月都是一个景色,多少人画同一处难免有些相似。”

    

    “大哥,这话我可没乱说。”裴明曦起身收起折扇指向那幅画,说,“各位瞧湖中画的三只鸳鸯,两只并游在前昂头挺胸,一只独游在后却耷拉着脑袋。顾恺之此画之所以有名便是因为他用三只鸳鸯表达他当年复杂的情史,却不知秦夫人为何也要画三只鸳鸯上去?”

    

    “对啊!别说我也想起来了。”华月也忙接话,“顾恺之那幅作品确实是这样子的。”

    

    琶儿被堵地哑口无言,她所识诗书不多,自然听不懂裴明曦这套理论,可她知道这会子的变故于秦枇玉无利,正想解释着,却听裴老夫人大喝一声:

    

    “胡闹!秦枇玉作这画的意思,到底是想以忿不满还是想炫耀自信?”

    

    “老夫人!”琶儿急急上前,解释道:“这只不过是一幅画,秦夫人哪里会藏这么多心思呢?这是秦夫人为了给您贺寿画的家乡美景啊。”

    

    裴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我的家乡她秦枇玉又怎的见过?这幅画我瞧着就跟曦儿说的一样,画虎不成反类犬!你回去告诉秦夫人,她到底是那独游的鸳鸯还是那成双的鸳鸯?让她别忘了,这真要画鸳鸯,府中可不止她一位侍妾,把画送走!”

    

    “老夫人别动气啊!”这时候,一直看着好戏的白逸临忽然开口了,“秦夫人一番好意,许是真的未曾见过西湖便用了名画临摹,但也是出自孝心想给您画一幅家乡美景,至于这三只鸳鸯的来故我想秦夫人也许不知道。今儿是您的寿辰何须因为一幅画动了肝火?我看这画送给老夫人虽然有些不体面,不如老夫人打发人挂在穿堂里,让底下人来来往往也好开开眼界,欣赏欣赏秦夫人的画作?老夫人以为如何?”

    

    白逸临此举:既留下了画,不致于秦枇玉失了脸面。又提议让老夫人做主将画挂到穿堂里去,也不致于老夫人做的太绝而让裴正麒左右为难。

    

    裴老夫人闻言,斟酌半晌,也只好作罢:“那行吧,你们将这画抬到穿堂里去。”

    

    邱宓慈捏着扇坠,若无其事地瞥了白逸临一眼,见他正和裴正麒解释方才所举,心底不免对此人又多了一分嫌恶:若没有白逸临,指不定今儿老夫人就会大发雷霆,反之找个理由再禁足秦枇玉三个月。可这事儿却被此人给搅了,这个多管闲事的下流胚子!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骂我。”不由得来,白逸临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邱宓慈怔了怔,连忙摇动团扇遮盖异常的脸色。

    

    裴正麒笑问:“谁在骂你?我怎的没听见?”

    

    白逸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虽然没有看向她,可话里总带着几分意味:“昨儿跟义兄讨论来年皇宫里的赏花大会,当晚我便梦见牡丹仙子来找我。啧啧…恐我太风流,牡丹仙子不待见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多情,骂到我梦醒呢。”

    

    “哈哈哈……”一时间哄堂大笑,只是白逸临和裴正麒却笑得有些假。

    

    秦枇玉一事儿后,宾客们心底虽别扭,但给人贺寿,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于是,饮宴尽欢后,许多人都喝醉了。

    

    邱宓慈喝的不多,但酒劲大,加上她这副身子比不得曾经的身子,没喝几杯就晕的厉害。最后只好先起身拜别,由宝盖宁锦扶着回了牡丹轩。

    

    ……

    

    夜深人静之时小丫鬟们都睡了,只好宝盖去打热水,宁锦去煮醒酒汤。然而就是这会子闲空,一个人影走进了牡丹轩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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