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回
便说这头琵琶楼,秦枇玉那样顽强的一个人,因失了胞妹内心已经有所不定。可她不敢将这事儿告诉家中父母,又恨眼下不能一刀剐了那老妇的心,便终日又恨又气,以至于急火攻心,卧病在床。
可她才病倒,娘家秦府却又来信了。
信中她娘说:长兄秦肃私做之事叫人抓住了把病,叫她尽早将妹妹秦香玉的婚事促成,好跟裴家多缠几层关系。
裴正麒是皇上看中的人,缠上裴家,今上就是再想什么法子收走秦家兵权,这多少也会牵扯到皇上自个儿的人。可秦母有哪里知道,秦香玉早已命赴黄泉了。
想到自己虽然情系裴正麒,却不得不先以娘家利益为重,秦枇玉这心里也踌躇也很。
自思着,便见丫鬟琶儿手捧插着梨花枝的瓷瓶进来,边道:“太医说您这几日火气上了,若闻着些清淡的香气,对身子也好。”
见了梨花枝,秦枇玉忽想起一事,便问:“海姑娘屋里,可有每日送百合花过去?”
“天天都送着呢。”琶儿答了,却又将不解问了出来,“只是咱们素日里跟海姑娘又少来往,况这海姑娘不过是侯爷的义妹,您若真要示好,明姑娘或者华姑娘不是更合适么?”
“你懂什么?便是义妹才要防着。”秦枇玉嗅着梨花清香,顿觉丝丝清甜入喉,不免舒爽许多。
……
说起百合花,如今侯府之内没有不联想起海紫衣的。只因秦枇玉每日一花,紫薇院中已经堆满了无数百合花,甚至放不下的还叫人拿去入汤入药也是有的。
红微虽是奉旨侍奉海紫衣,可到底也是个年轻宫女。更以为秦枇玉此举意在拉拢,便也没有多想那百合花真正的目的。
直到这日,邱宓慈听闻海紫衣连日咳嗽不断,特意送了止咳润喉的药来探望,一见屋内满是百合,这才恍然大悟!
她劝道:“海姑娘能歌善舞,是个倾国难寻的佳人。只是这百合花却长年累月地闻着,难免伤了嗓子。”
海紫衣这才幡然悔悟,忙叫人将所有百合花都扔了去!
扔了那些百合花,海紫衣又摇头笑了起来:“我以为秦枇玉是想借我留住侯爷的心,哪回她想见侯爷,不是以我为借口。却不想,这女人的作为始终离不开一个‘妒’字。”
邱宓慈亦笑了:“姑娘岂非不知她与我的前事种种,说她妒未免太仁慈,说毒才是她的本性。”
不料海紫衣却摇了摇头:“说毒不如说狠,对付孩子她倒下得去那个手。只是按我这些日子的观察,秦枇玉的心计还不够火候,那样对付大夫人的毒计,她一个人是想不出来的。”
“海姑娘忘了,这府中早前才赶出去一个柳姨娘。”邱宓慈冷笑。
“也是……”海紫衣便也没有再多说。
坐了一会儿,瞥见红微在里屋收拾着东西,便问:“这才入冬,怎么把厚衣服都收起来了?是要到哪里去么?”
海紫衣却是一脸苦笑:“倒是想要出去看看天南地北,就恨没有一双鸟儿的翅膀。”
她大约知道些海紫衣的过往,自然听得出她这番话的无奈。
她本就是凤凰那样的人物,怎奈被折了翅膀。
于此,邱宓慈只好安慰道:“身子不能飞,可你的心是自由的。”
无牵无挂,无情无恨,那才自由。这也是邱宓慈同样渴望的。
“心是自由的……”听她一句话,海紫衣顿然懵了。
“什么自由不自由的?奴婢只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女子。若父母不在,便是夫家的。”说话间,红微忽然走了出来,继续道,“心也是肉做的,哪里有身子不自由,心却自由的道理?”
这话却是提醒了海紫衣,她忙扯出笑容点了点头,红微这才没有说什么,又进屋收拾去了。
得知海紫衣并未彻彻底底地站在秦枇玉那一边,闲话少叙后,邱宓慈也准备回去了。
只是临走时,海紫衣送她到门口,却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有一愚见,你就当玩笑话听也成。”
邱宓慈笑道:“虽名义上你是侯爷义妹,可按年龄我该叫你姐姐。姐姐见多识广,你的意见我乐听之至。”
海紫衣放开她的手,笑意淡了许多,缓缓走到池边,说道:“若没有十分把握最后能睐得一个男人的心,定要利用机会拿到你想要的一切。否则到头来,心也空空,人也空空,空梦一场……”
说罢,便笑着先回了屋,打发小丫鬟送了她出去。
邱宓慈回去后,一夜都在琢磨海紫衣说的那话。
岂料,翌日醒来。下人却来报:海姑娘收拾行囊离开了。只是走的急切,又是在夜里,便没有多少人知道。
邱宓慈心头猜着:她该往高地儿飞去了。
※※※
夜里,宁锦正要伺候她睡下。屋外却有说话的动静,接着宝盖便进屋,说是华姑娘来了。
华月?
邱宓慈披着外衣起身,却见华月先进了屋子,脸色有些急。
“这么晚了,姑娘有什么事儿么?”宁锦问道。
“嫂子!”华月没有搭理宁锦,倒是十分谨慎地走到里屋,低声地对邱宓慈说,“柳茹芳在外头呢!她说有些话要跟嫂子说清楚,只求嫂子保她一命。”
“你把她带进府来了?”邱宓慈一皱眉,“什么话要说清楚,你可知柳茹芳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华月忙解释,“昨儿下午我的丫鬟瞧见一人蓬头垢面,鬼鬼祟祟地在后门转悠,想过去赶人却又其被缠住,细看之下才知道是柳茹芳。她只说要见大夫人,求大夫人保命,别叫秦枇玉杀了她。我听着怪瘆得慌,便做主将她带了来。”
“她在哪儿?”
“就在外头,我将她裹得严实,又趁着夜色来,所以不曾叫人看见。”
邱宓慈转了转眸子,思虑许久之后,这才吩咐宁锦:“将柳茹芳带到储物间去,我即刻就来。”
……
随后不久,邱宓慈跟华月一同来到储物间。
再见柳茹芳,大家都吃了一惊。不过短短数月,这人就变得沧桑憔悴,哪里还有半点当日嚣张威风之姿?
“大夫人……”一见邱宓慈,柳茹芳便跪了下去,伸手便抓住她的裙摆。
“这像什么话?放手!”宁锦狠狠地推开了她,满眼痛恶。
“听华姑娘说,你求我保你一命?”邱宓慈冷冷地问,亦冷冷地笑着,“你莫非忘了当日和秦枇玉对我做过的‘好事’?如今却来求我保命,就不怕我先要了你命?”
“大夫人!我知错了!”柳茹芳痛哭流涕,“我虽不识字,却也是见过弱肉强食的。当年若非我哥哥出事儿,我也不必求着秦枇玉,以至于一直被她捏在手里。原想靠着她尚且还能过些好日子,却不想一旦遭殃,她便拿我挡刀子。离开侯府之后,秦枇玉生怕我抖出她做的‘好事’来,便要叫人活埋了我!”
“哦?”邱宓慈半信半疑,“可即便如今你抖出她做的事儿,又能怎样呢?有谁会信么?”
“夫人有所不知,蓄意谋害您腹中之子,都是秦枇玉和琶儿一手计划的!这件事儿从头到尾我都知道,只是当时骑虎难下,我不得不帮她!”说着,柳茹芳又跪着往前了,“如今她几次三番找人杀我,我不得已才来找大夫人,若您能留我一条贱命,我定将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告诉您!”
华月听了,冷哼一声,说:“若是秦枇玉残害侯爷子嗣一事,此事侯爷和老夫人都心知肚明,就算你把秦枇玉的丑事都吐出来,也未必有人敢拿她怎么样!莫不是你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有!有!”不想,柳茹芳却拼命地点头。
邱宓慈与华月面面相觑,这才示意柳茹芳说来。
却见柳茹芳咽了咽,镇定道:“我曾偶然听见秦枇玉和琶儿说起此事,像是她哥哥秦肃,底下干着那私铸官银的事儿,那坊子就藏在惠民大街一户人家里!”
“你说什么?她哥哥私铸官银?”华月和邱宓慈都惊住了。
柳茹芳连忙点头:“正是!我还特意试探过,听她说起侯府里给的银子还没有她哥哥给的多,我便问秦大公子当的几等官职,哪知道她却说干的是财神爷的官职。这一听,我便证实那日听到的准没错!”
私铸官银,这可是重罪。若找到证据,可不得狠狠给了秦家一记教训?
只是邱宓慈仍有疑惑,便问华月:“惠民大街人来人往,又是经商贸易之地,若真是私铸官银,这风险未免也太大了。”
华月却说:“嫂子,我常听表兄们谈论孙子兵法,里头不是有句话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灯照四处明,灯下却是暗的。谁会想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竟有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这事儿还得查证。”说着,邱宓慈拉着华月到门边,低声道,“你先将她看住,别叫人知道。”
华月忙问:“嫂子可有需要我的地方?若单是她哥哥私铸官银,治罪的也不过是她哥哥,跟秦枇玉大抵没有关系,可若先撵她回秦家,到时候一并发起来,秦枇玉也难脱干系。”
“既如此,柳茹芳也知道秦枇玉在侯府做的勾当,只是单她一人证实,侯爷未免不信。”邱宓慈说着,心里却开始惊叹华月这般痛恶秦枇玉到底为何。
“嫂子若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去办。”华月信誓旦旦,“能撵走秦枇玉的却不止侯爷,不是还有老夫人么?只要证据足了,先斩后奏!届时侯爷若问起来,也自有老夫人担着。”
若能就此给秦枇玉一个痛击,她还犹豫什么?
邱宓慈没有多想,便道:“既如此,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说罢,华月便领着柳茹芳,一路谨慎万分地离开了牡丹轩。
只是,邱宓慈心底里终究不放心没有经过自己手的事情,便嘱咐宁锦私下紧盯着华月。
而她这头,待她回到屋里,立刻提笔写信。
她爹邱文瑞素来跟秦雄之间诸多过节,此刻若叫邱文瑞知道秦雄之子私铸官银,还不得立刻着手去搜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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