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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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回

  且说邱子儒信去后,不到半个月,这位在南边小有名气的才子便带着侍从抵达了京城。

    

    而这几日左右,邱宓慈让裴明娟邀请几个官家小姐一道过来,还翻了翻往日请客帖,邀请了几位家中长辈跟裴家有些交情的王孙子弟。

    

    如此便能凑了一次小宴,美名其曰:文宴。

    

    文宴安排在麒祥园的竹子林中,日当中午,三月天的阳光甚好。

    

    且见竹林中放在四张桌子拼成的大桌,桌上放着各类文房四宝和诗集画卷。

    

    竹子林的边上,也放着四张桌子拼成的大桌,这边桌上却放满了果品糕点无数。而裴正麒和邱宓慈二人便坐于此桌旁。

    

    “在下何沐,拜见安虢侯、侯夫人。”

    

    这位子儒推荐的才子,姓何名沐。且见他作揖行礼,笑容可掬。只是衣衫简朴,身高体瘦,肤色略白,一看便是不常食荤腥的,好在相貌倒还有几分俊秀。

    

    邱宓慈笑道:“何公子无须多礼,早听子儒谈起你的才学。今日你能来,是我的荣幸。”

    

    何沐也笑了笑,回道:“实在不敢当,在下才疏学浅,只不过从小喜好诗书,子儒兄弟所捧的那几首五言七律其实搬不上台面。若非子儒信中诚挚邀请,在下也不敢赴京献丑。”

    

    裴正麒听之,笑而不语。

    

    邱宓慈却说:“何公子无须妄自菲薄,自古来寒门多出贵子,相信以何公子的资质定能谋个好前程。”

    

    那何沐听了,心中不禁欣喜,忙作揖:“多谢侯夫人吉言!”

    

    过后,其他的公子小姐陆续入席,大家各自行礼介绍,气氛也算融洽。

    

    席中,多数官家姑娘年纪不出十六,王孙子弟皆都二十出头。放眼望去,才子佳人十分悦目。而那何沐公子,站在众公子中,不免显得单薄。可单薄归单薄,他的身上却别有一番不俗的气质。

    

    良久,席间尚热闹着,却见一鹅黄纱裙的女子,掩着半张脸,步态婀娜地走至席间。

    

    邱宓慈见华月手持团扇半遮面,以为她是身子不适,忙示意丫鬟们去扶,可华月却径自走到桌边,笑问:“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多的公子小姐,嫂嫂这是?”

    

    邱宓慈笑说:“都是子儒和明娟的朋友,两人性子都外向,索性我起头叫大家都聚聚了。”

    

    华月‘哦’了一声,浅笑不语。

    

    席间,裴明曦和一公子论起了文章,二人各持己见高谈论阔,于是几个人都围了过去瞧热闹。

    

    裴正麒与邱宓慈却是不动,只坐着看热闹。而华月,也是不动,目光好奇地扫着席间的每个人。

    

    当目光落到一人身上,华月有些惊讶:“这位公子似乎没见过,眼生的很。”

    

    邱宓慈见她注意到何沐,便笑道:“那是子儒的朋友,听说颇有才华。”

    

    说话间,何沐似乎感知远处目光,便正过身来,一见华月坐在那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邱宓慈笑而不语,转眼看向另一边的邱子儒。邱子儒明了,上前与何沐说了什么,接着二人便走到邱宓慈这边来。

    

    邱子儒看着自己的姐姐,笑道:“姐姐,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起过的何沐。”

    

    邱宓慈责备似地说:“何公子方才已经见过侯爷和我了。”

    

    邱子儒尴尬地挠了挠头:“看我自顾自个儿玩,都不曾介绍远客!不过没事,这还有一位呢!”

    

    说着,二人面向华月,邱子儒笑道:“华姑娘,这位是我的朋友,何沐。”

    

    何沐作揖行礼:“在下何沐,见过华姑娘。”

    

    华月嘴角含笑,起身行了回礼:“见过何公子。”

    

    何沐看着她身着鹅黄纱裙,面如敷粉,顾盼生辉,心下不由得一番赞叹。便道:“初见姑娘,让在下想起两句诗来。”

    

    邱子儒忙打趣:“哦?我也要听听。”

    

    何沐笑吟:“为问翠钗钗上凤,不知香颈为谁回。”

    

    邱子儒听后品味一番,少顷忽然皱眉,笑道:“不知香颈为谁回?何沐兄此话用心太明显!若是我姐姐和华姑娘不高兴,我可要替她们好好教训教训你。”

    

    何沐一听,脸色窘迫。

    

    然而,却见华月忽然笑了起来:“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何公子这诗可是抬举我了呢。”

    

    邱宓慈见华月笑了,便也跟着笑道:“这两句是《蝶三首》二首,第三首有两句说的是:寿阳公主嫁时妆,八字宫眉捧额黄。”

    

    何沐一听邱宓慈解释,忙附和道:“正是,在下不才,见姑娘鹅黄绣裙,心中翩然只记得这两句了。姑娘金枝玉叶,比作公主也行得。”

    

    华月掩嘴笑了起来,少顷又问了何沐后两句诗是什么,二人便开始聊了起来。

    

    邱宓慈和裴正麒相视一笑,心中欣慰。心想这回华月终于看上了。

    

    且说文宴一直到午后,众人都累了,便各自去休息。

    

    裴正麒因挂念女儿,也早早回去了。当他欲离席,笑着跟何沐等人谈起小允是何等可爱讨喜之时,华月眼中的焕彩渐渐褪色。

    

    待人都走了,便剩华月、裴明娟和她三人。

    

    三人说说笑笑,不过谈些日常趣事。邱宓慈看着裴明娟滔滔不绝地赞扬邱子儒如何聪明,如何有见识,不由得一笑,便故意问道:“子儒在才学方面倒也用功,可我倒觉得那何公子也不错。”

    

    裴明娟哼一声反驳道:“哪有人不欣赏自己的弟弟,反倒说别人好的。”

    

    邱宓慈笑着摇了摇头,转眼看向沉默的华月,问道:“月妹妹你觉得何公子如何呢?”

    

    华月神情认真,略做沉思,少顷点了点头:“才学倒是有的,就是人太谦虚了点,不过谦虚之人多是深藏不漏的。”

    

    裴明娟忙插话说:“就是啊!跟子儒先前说的什么心高气傲一点都不符合嘛!今日看何公子也是挺随和的一个人。”

    

    邱宓慈呵呵一笑,略作恍然状:“如此看来,何公子果然不是虚的。听说何公子在苏州也有不少小家碧玉以他为择婿目标,若是哪家姑娘嫁给他,想必也是一种福分。”

    

    裴明娟看了华月一眼,随后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便不再插话。

    

    华月亦是一愣,却是姿态扭捏地嗑起了瓜子,也不说话。

    

    随后,文宴彻底结束,人都各自散去。

    

    ***

    

    且说华月那女儿家扭捏的态度,和两日里与何沐时常的说话举止,无不叫人以为她对这位寒门清雅公子青眼有加。

    

    邱宓慈和裴正麒也一道认为此事能成,便私下打听何沐是如何想的。

    

    后来知道何沐对华月也是颇为上心的,按他的话说:脱俗又不失妖娆。

    

    邱宓慈听了这话,面上浅笑,心中暗叹:华月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孤身这么多年而无人提亲……

    

    ***

    

    招待了两日宾客,裴正麒和邱宓慈都也乏了,便将招待之事托给了裴明曦和邱子儒。

    

    这日,二人刚吃完饭,在屋内逗着小允儿玩耍。

    

    应素娴本是想来找她说说话解解闷,然走至牡丹轩门外,却远远听得屋里传来欢声笑语。应素娴连忙止步,勉强一笑,随后转身原路而返。

    

    一路上,青鸢见她神色黯然,便宽慰道:“夫人如今的日子总算好过了,就是小小姐才满月不久,难免走不开身。”

    

    应素娴笑了笑,无话。

    

    主仆二人原是打算回自己的院子,然而走到半路青鸢忽然想起来:“您好久没有去看华姑娘了,虽说咱们与她交往不深,可奴婢听说侯爷和夫人正在打算她的婚事,不如咱们去华姑娘那儿坐坐,正好前面拐个弯就是了。”

    

    应素娴却是了无兴趣,语气冷冷地说:“自从当日我见她亲自给侯爷喂药,又挨了侯爷一脚,我便知此人用心不简单。这样的人,我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青鸢听了,尤为不解:“那您怎么不提醒夫人?”

    

    应素娴笑道:“你以为她会不知道么?你这位大夫人其实聪明地很,只是心肠太软罢了。她这次安排什么文宴,又邀请了那么多王孙子弟,其用心良苦也显然。只是恐怕……”

    

    青鸢忙问:“恐怕什么?”

    

    应素娴笑了笑,不语。

    

    说完话,主仆二人便直接往清闲院方向而去。只是途经明月院那个拐弯处,一个身影猛然一现,应素娴吓了一跳!

    

    “谁在那儿?”应素娴问道。

    

    “没有人啊。”青鸢倒是不曾看见什么人影。

    

    “我看见了,身手敏捷,像个男人的身影!”说着,应素娴转身往拐角处走去。

    

    青鸢紧紧挽着她的手,主仆二人疾步走近拐角处,青鸢也问了句:“谁在那儿?”

    

    半晌无动静,应素娴想着府里来了那么多客人,莫不是哪个狂妄之徒私闯女眷闺院?

    

    可细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今儿请的人皆都出自大户,哪能有不知廉耻之人?

    

    “是我在这儿呢,谁喊了啊!”

    

    应素娴正疑惑着,却听远处树后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紧接着一婆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扫把,一见应素娴连忙迎上笑脸:“原来是那边院子的姨娘,惊着您了吧?方才一只耗子窜出来,我正追着打呢。”

    

    应素娴点了点头:“想是我看花眼了。”

    

    随后,主仆二人离开。临走时,青鸢狠狠瞪了婆子一眼,嘀咕道:“什么这边院子那边院子的,没规矩的老糊涂。”

    

    应素娴听了,手中绣帕不免攥紧了几分。

    

    应素娴自从入府,便很少出什么新闻。被人说闲话说最多的左不过是那些受冷落,依傍夫人而活,不敢争宠之类。

    

    但这正如应素娴所愿,她巴不得裴正麒忘了她这个人,巴不得裴家忘了府里还有她这么一位妾室。

    

    ※※※

    

    且说在邱宓慈这边,她也几度琢磨过应素娴的心思。毕竟应素娴名义上还是裴正麒的妾,若长久冷落她,也不公平。可若抬举她,这事儿邱宓慈做不来。

    

    若她不是裴正麒的妾,她想自己还是很希望跟她成为知交的。

    

    这会子,裴正麒终于乏了,将小允儿交给乳母后,疲惫地倒在床上。邱宓慈一边缝制着孩儿衣裳,一边跟他说起华月的事儿。

    

    而宁锦端热水进屋,见屋中无人,便奇道:“方才好像看见应姨娘了,可一眨眼她又走了。”

    

    裴正麒听了,略有所思,便问了句:“你与她倒是感情热络,这样倒也好,总得有一人关照她些。”

    

    邱宓慈心中原也疑惑应素娴的未来,想着既然说着华月的事儿,便顺道说说应素娴。

    

    于是,她问了裴正麒的意思,“她年纪正好,若是空守在院子里,总叫人觉得怜惜。”

    

    裴正麒听言,却是愣了愣,少顷笑问:“难不成你要我去她房里?”

    

    邱宓慈片刻愕然,少顷赌气哼声,不再说话。

    

    裴正麒见了,却是畅怀大笑起来。随之将起身拉过她的手,抱她坐在腿上,说道:“我想放她走,只怕她不愿意走。”

    

    邱宓慈讶异:“此话怎讲?我记得素娴与我说你让她入府是为了照顾我的身子,更有见她被人退亲,心生怜悯之举。”

    

    裴正麒无奈一笑:“世间被人退亲的女子可就多了,我若因这样而怜悯,府里可得有多少个侍妾?其实这些说辞都是表面的,应素娴入府实在非我所愿。”

    

    邱宓慈忙问:“那究竟是为何?”

    

    “当年某太医之女痴迷御前侍卫一事,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不过这事儿被禁了,所以传不出来。”裴正麒感叹道,“也是应太医宠溺女儿,竟同意她以女医身份出入皇宫。恋上一个侍卫,可那侍卫却对她无意,想是也知她已经定了亲,便三番两次地拒绝,之后为了躲避她甚至自请出征,听说是战死了。也因此她几次轻生,却被应太医救了回来。最后与她定亲那家人知道此事便也退了亲。”

    

    邱宓慈听得不可思议,感慨叹道:“情不自已,只因用情太深。没想到,素娴竟是这样痴傻痴情的女子。”

    

    “也道咱们了解她的秉性才说她是痴傻,若是不相干的人,一个女子痴缠一个男子只会被人诟病。”言到此,裴正麒顿了一会,眼神有丝异样,但少顷他又继续道:“可惜那侍卫自奋从军战亡了,否则我想应太医无论如何也会找到那人,让他娶了应素娴。”

    

    邱宓慈听到这儿,略有不解:“既如此她并非迫于圣旨而入府的,也不是你让她入府的,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裴正麒笑了笑:“说来也巧,那侍卫竟也姓裴。我偶然在宫中遇见他们父女,之后便有了应太医老泪纵横地求圣上赐婚一事。应素娴入府后与我也十分陌生,她入府大概是以为那侍卫跟裴家有什么关系。”

    

    姓裴的侍卫?邱宓慈心中恍然:“明……”

    

    她才想问裴明曦当年不也是御前侍卫,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她不想给自己添烦恼,毕竟自己跟裴明曦少时相知一事,只有她和裴明曦二人知道。此刻若说了,难免招误会。

    

    只是,这会子听裴正麒这么一说,加之往日里邱宓慈对裴明曦的态度,她十分肯定那个侍卫一定是裴明曦。

    

    思及此,她暂压下心中揣测,问道:“明知人已不在,她却因那人姓裴而入府,那她的心就根本不在裴家,而是在姓裴的侍卫那儿。我倒希望留下她,只是怕她长久一人难免孤独,孤独之人最易敏感。”

    

    裴正麒点头同意,略作思考后,说道:“若今后她心结打开了,想重新开始,那就让她走吧。”

    

    邱宓慈浅笑,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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