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回
应素娴以为邱宓慈找她来真只是说说话的，她自己正好也准备了一番话，打算借此煽动邱宓慈赶紧断了夏家相中裴明曦的念头。
可她未料到，她的种种作为，邱宓慈心知肚明。
且见应素娴才进门，便见邱宓慈脸色十分难看，她疑惑地上前问：“夫人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邱宓慈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声音冷冷地道：“最近我听到了不好的流言，事关明三爷的，你与明三爷也算有几分交情，所以我找你来商讨商讨。”
应素娴听言，忙做惊讶之色：“你说的流言可是关于那位夏家小姐？我也听说了，实在是……若夏小姐果真是这样的人，那三爷娶了她岂不祸害？”
“哼……”邱宓慈冷冷一笑，“是什么流言咱们暂且不提，便说那夏小姐家中，她确实有位哥哥，也确实偶尔跟她哥哥同住一屋。可据我了解，夏家这儿子先天痴呆，此子与夏小姐乃一母同胞。但此子生性胆小，怕生人，怕打雷，偏却最听夏小姐的话，所以他们同屋只是夏小姐对她哥哥感情深厚，怕她哥哥受惊而已。”
言至此，她看了看应素娴的脸色。只见她垂着眸，皱着眉，手指绕着丝帕，恍惚不安。
邱宓慈收回目光，继续道：“前回是秦香玉，可秦香玉是老夫人、我和明三爷都不喜欢的，所以你怎么治她，无人过问。可这回是夏家小姐，夏小姐是侯爷给明三爷挑上的人，三爷自己也去见过了，并没有不喜欢。素娴，就算你每回都有办法捏造流言来击退那些跟三爷谈婚论嫁的女子，可你想过没有？万一出了岔子，这责任是我替你担，还是整个侯府的名声替你担？”
这会儿，应素娴已是双目惊恐，不可置信，她身边青鸢也是一脸的诧然地看着邱宓慈。
“你怎么……怎么能冤枉是我制造那些流言的？”应素娴仍旧不相信她会知道。
“我冤枉你？”邱宓慈亦诧异地看着她，少顷她看了看宝盖，对她说，“宝盖你先出去，将门带上，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
待屋内只剩她和应素娴、青鸢三人，她这才正色道：“你对裴明曦的心思，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未能确定。但我从侯爷那知道你早年在宫中迷恋一裴姓侍卫一事，我便确定了。有因有果，难道我会想不到这些流言是你放出去的？”
“夫人！”且不说应素娴早已脸色苍白，却先见青鸢忽然跪了下来，愁道：“您可不能相信这事！我们主子跟三爷从前根本不认识，什么迷恋侍卫的，那人根本不是我们主子，您兴许是听错了！”
邱宓慈淡然道：“我问过三爷，他早年是在宫中当过差。且那时，他也曾说有一小太监经常替人送信给他。”
言至此，应素娴自知瞒不下去了。便见她自顾摇着头，一脸悲戚，随后也跪了下来，眸中含泪地求道：“你曾说要恢复我自由身，我知道你对我一向善待。既然你有这份心，如今也知道我的事情，那你可否行行好成全我？”
“成全你？”邱宓慈摇了摇头，“只怪你二人阴错阳差，他如今并不知你就是当年让小太监送信的那个人。我也曾考虑过，或许等恢复了你的自由身再去与他说，你也算有个机会。但之后形势由不得我掌控，侯爷一心要给他娶妻，当日就逼他去见夏小姐，如今夏家那边就等着三爷上门提亲去了。我原是想成全你们，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开不了口。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素日里多文静贤良的一个人，竟会编派出那些恶毒又不堪的流言来！你让我怎么帮你？”
“不，我……我不想这样！”应素娴泪如雨下。
“夫人！夫人！这些都是奴婢传出去的，跟主子没有关系，主子根本不懂这些，都是奴婢，都是奴婢眼见她日日饱受煎熬，心里实在难受，所以想了个办法，至少三爷一日不成亲，主子还有些希望啊夫人！”青鸢一连磕了几个头。
“别跪了，你们都起来！”邱宓慈看不得她那副痛哭的模样，干脆上前扶她起来。
“夫……”应素娴紧紧地抓住她的袖子，泪眼婆娑地说，“慈姐姐，既然你都知道了，且有心帮我，我便知你是真心待我好的。我与你说实话，我心中只有他一人，自从我在园子里看见梦回无数遍的那个身影，自从我知道裴家三爷就是我心中牵挂的那个人，我枯死的心瞬间就活了过来！我不惜名声扮成太监去送我给他写的信，我以为只要我坚持我的心，他就会动容。可是没等我坚持够，他便战死了。我是带着怎样绝望的心入府为妾，只因一个知道一个‘裴’字，我多想跟他在一起，可几度寻死都被我父亲救了回来。我……”
应素娴含着泪，她的话里仿佛含着多年来深藏的爱恋和隐忍。叫旁人听了，不免也跟着心酸。
“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邱宓慈想要扶她坐下，可她却松开她的袖子，再次跪了下来。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当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却是他大哥的侍妾时，这种感觉有多绝望。他根本就不认识我，这些年只有我独自一人饱受痛苦和煎熬。”
“你可以告诉他！”邱宓慈也略激动，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怎么能说出告诉他这样的话，这不是教应素娴不顾身份去勾引别的男人么？
“我想告诉他！可他是什么人？”应素娴抬起泪眼，“他若知道曾经送信给他的人是我，他还会正眼看我吗？还会跟平常一样与我说说笑笑吗？”
邱宓慈叹了一声，回过身去。
青鸢跪到她脚步，恳求道：“夫人，您就帮帮我们主子吧。如今事情都这样了，您就好人做到底，只要您能帮一把，说不定三爷和我们主子更有希望……”
叩叩叩！
说话间，忽然有人敲门。随后宁锦进了屋子，神色紧张地说：“夫人，夏家夫人上门了。”
“夏家夫人？”邱宓慈惊讶。
“是的，夏家夫人。说来这夏夫人也厉害，竟查到了关于夏小姐的流言蜚语是从咱们府里传出去的，夏夫人这会带着人已经在堂内坐着了。”
听到这儿，应素娴双膝一软，瞬间瘫坐在地。
“事情是我编派的，我去担罪！”青鸢说着便要出去。
“站住！”邱宓慈喝了一声，“你去担罪？你是想把你主子的事情也叫传地人尽皆知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想连累夫人和姨娘。”青鸢哭道。
邱宓慈整了整衣领子，正色道：“你们在这儿坐着吧，我去看看。”
***
便说邱宓慈赶到厅堂时，裴正麒陪着那夏夫人坐了有一会儿了。
夏夫人爱女心切，眼见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她自不会罢休。非要裴家出面道歉，承认那流言是裴家为了拒亲故意放出去的。
裴正麒却不受这样的条件，他以为裴家的下人再放肆也不可能制造这样的流言出来！但为了安抚夏家，裴正麒答应会严惩编派是非的下人，也会给夏小姐一个交代。
可夏夫人却表示，所谓的‘交代’，除了上门提亲，其他的夏家一概不接受。
裴正麒思来想去，倒也觉得是个办法。他私下叫人对那夏小姐一番了解，知道夏小姐品行贤良，绝非传言中那样。
是以，当着夏夫人的面，裴正麒笑道：“夏夫人不必担心，本侯的交代，您会满意的。”
如此，夏夫人才肯离开。
待夏夫人走后，裴正麒拉过邱宓慈的手，疑惑问道：“之前不是让你把进府不到一年的奴才都换走吗？你怎么还留着那些人？如今这些流言是非难保不是这些人传出来的。”
他说的这些人其实都是秦枇玉之前换进府的下人，但其中邱宓慈已经整治了一大半，她答道：“大部分都赶走了。可有一些不是善茬，要是强行赶他们走恐怕这些人更要起乱子，我原是想用劝说的方式一个一个地叫他们走的。没成想……”
知道裴正麒怀疑流言是先前那批下人制造的，她这心里算是为应素娴松了口气。
但听他方才已经承诺要给夏家一个交代，她心中不免疑惑：“你打算怎么应付夏家？”
裴正麒笑了笑：“什么应付不应付的，原本就是做亲家的，你去打发人把明曦给我叫来。”
看着裴正麒的笑容，她知道，这桩婚事恐怕要坐实了。
果不其然，裴明曦进门后，裴正麒二话不说便要他娶了夏小姐。裴明曦一脸惊愕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她。
邱宓慈转过头去，没有插话。
裴正麒见他不语，又笑道：“夏小姐你也见过了，算不得盲婚盲娶，何况夏小姐对你有意，而你也并不排斥夏小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正麒。”邱宓慈见兄弟两一个愣似木雕，一个自喜自乐，难免要插嘴一句，“你是不是该问问明曦的意见，婚姻大事还是要他自己……”
裴正麒听言一时没了笑意，正色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还需要什么意见？我并没有强迫他，他见夏小姐时也没有拒绝人家，难不成前头给人家希望如今才要来拒绝？”
“这……”邱宓慈有些为难。
裴明曦怔了许久，少顷终于开口道：“大哥，我只是听从您的安排去见夏小姐，可我并没有答应要娶她！”
裴正麒皱起眉，反手在后走到屏风前，似乎也有些为难。可他方才已经答应了夏夫人，且在他心里，裴明曦这个弟弟只是自由任性惯了，若此刻连亲事都要依他，恐怕将来他真要混地跟白逸临那厮一个样了。
于是，裴正麒厉色道：“夏小姐是个好姑娘！娶她为你持家，也省得你整日在外头野。”
“大哥！”
“大哥！”与裴明曦一同发出不满的声音的，是闻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裴明娟。
“明姑娘来做什么？”邱宓慈疑惑地问。
“我来阻止大哥的！大哥不顾三哥的感受，随便看中个人就要他娶，这对三哥不公平！”裴明娟嘟着嘴愤愤道，“那个夏小姐我认识，矫揉造作！她不配嫁到咱们家！”
裴正麒见裴明娟也来驳他，一时有些恼怒：“这跟你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相干？哥哥们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赶紧给我回去！”
裴明娟却是不依不饶，怒道：“我不回去！总之大哥就是不能强迫三哥娶夏小姐，我都看出来了三哥早已心有所属，他根本不喜欢夏小姐！”
“你说什么？”裴正麒有些惊讶。
“四妹妹！”而裴明曦显然更为多惊慌，他忙上前拽住裴明娟的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快给我回去！”
邱宓慈也看地糊涂，先前她虽猜测裴明曦对自己有几分儿时情意，但那终归是儿时情意，裴明曦再不理智也不会将这份情意上升到另一个层面去……
但实际上，她估错了。
便见裴明娟反抓住裴明曦的手，又看向自己的大哥大嫂，说道：“三哥真的已经有心上人了，我经常看见他拿着一条女子的丝帕……”
“住口四妹妹！”裴明曦吼了她一声，吼得她瞬间愣住。
裴正麒见此，忙问：“四妹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有心上人了？怎么没听你说起？”
邱宓慈见此，眼神复杂多变。她看着裴明曦，自知不该插话。
裴明曦亦极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笑了笑，松开妹妹的手，勉强笑道：“其实，其实那是夏小姐送给我的，我这几日一直犹豫不决，所以才拿着丝帕考虑，哪知道被四妹妹瞧见了。”
“原来如此！那就更好不过了，还犹豫什么呢。”裴正麒笑着说，“四妹不弄清楚就这在大喊大叫，哪里有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看过几日大哥也给你物色个人，把你嫁出去！”
“我才不要！”却见裴明娟眼眶微红，想是自己好心来帮忙最后反而成了最不是的那个人，心里便有些委屈，“我已有心上人了，不需要大哥帮我物色！我要顺从自己的心走，而不是像大哥三哥这样，连娶自己喜欢的人都没办法！”
“裴明娟！”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把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这声怒吼不是别人，正是裴正麒。
裴明娟被他这么一吼，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看了邱宓慈一眼，随后抽噎了几声跑出了大门。
裴明娟最后说的那就话，邱宓慈没有听清楚。却见裴正麒一脸怒色，她赶紧上前劝慰。
而裴正麒很快就冷静下来，一手搂在她的肩膀，一手握着她的手，浅笑道：“明曦的婚事就定在三个月后吧，辛苦你了。”
手中的温暖传达到心底，她笑了笑：“应该的。”
随后，她轻轻转眼看向独自站在厅内中央的裴明曦。二人对视，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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